鄉。
難怪父親罵他孽障……
魏遠爭重重歎氣,管他這許多,出事就是江山遠誌從此兩休,越是看不真切,他偏偏要逆行而上。
第二日。
「四公子這麼不吃藥也不是個法呀。」胡伯看床前的藥都熱了兩遍,魏遠爭卻一口都不動。楚兒替他換下額頭的濕帕,也是歎著氣。
江南站在一旁,神色不濟,卻隻得強打精神:「四公子,這藥裏調了蜂蜜,不苦。」這魏遠爭病起來就跟個孩子似的,不對,是比個孩子還不如。
江南扶他坐起來,叫楚兒倒了杯溫水來。「先喝口水潤了喉,再大口把藥灌下去,就不那麼苦了。」
魏遠爭皺著眉喝了水,兩手托著裝藥的瓷碗,剛一靠近就撇過頭去。江南無法,一手扶著他肩頭,一手推著藥碗送到他嘴邊。
「一口喝下去。」江南硬是把藥灌進了魏遠爭嘴裏。
「咳……江南,你灌那麼急,是想殺了我啊……」魏遠爭吐著舌頭,楚兒忙給他含了片蜜餞。
江南拭了拭頭上的汗:「四公子,我要不灌,您一小口一小口喝,非得又吐出來。」
胡伯在邊上笑得很是高興,心想府裏也沒個人敢給四公子灌藥的,幸好江南用了這法子,藥總算是吃下去了。
魏遠爭見大家誰也不向著他,隻好不停地叫楚兒給他喂蜜餞。要是以後都讓他這麼喝……魏遠爭大熱天掉了一身雞皮疙瘩。
「楚兒,去準備些熱水,我想沐浴。」魏遠爭這兩日隻擦了擦身,覺得粘膩不已。
楚兒應聲退出去。
魏遠爭昏沉沉坐在浴池裏,因為怕他受涼的緣故,水溫很熱。魏遠爭向來不喜歡人服侍著,早早地打發楚兒走了。
「誰?」魏遠爭問,門口隱約有一人影。
「四公子,是我。江南。」那頭應道。江南進了屋,立在門口。
水汽氤氳,看不得真切。
魏遠爭站起身來披了件外衣,頭發濕漉漉蜿蜒過腰際。「有事?」他問。
「這個,玉刀的主人。」江南遞過絹條,是唐驍的筆跡。唐驍並不是家中長子,但幾番鬥爭終於繼承了父親祖業,成了這一代有名的商幫主人,情報通達,連官府都要畏懼三分。
絹條上書二十四字,囊括了當今皇上晏長治、已逝長公主晏召雲和相王晏永肇三人姓名。
「肇國於東,永誌不忘。肇國於東,永誌不忘……肇永,永肇?」魏遠爭念到絹條上的這兩行小字,渾身一激靈。晏永肇,這人,化骨成灰他都認得!
晏永肇,當朝右相,為先帝長子,封晏穆王,人稱相王。
此人權勢極大,素主張與北薊和談,嚐簽下晏薊合約,割燕雲九州與胡人。
魏遠爭將晏永肇看做朝中第一權臣,自己與陛下新法的夭折,也有他的參與。父親雖貴為太傅,卻對晏永肇頗為忌憚。
九哥的玉刀在自己這兒,長公主已死,那麼這玉刀應該就是晏永肇的。
江南的事,竟同他有關!
「四公子……」江南喚道。
「你父親,認識相王?」
江南搖頭。父親他,真是一個隱居醫師嗎……
兩人同時寂然。
江南取了手巾,沉默地擦拭魏遠爭的濕發。
許久。
「江南,你怕嗎?」魏遠爭的話輕到像在自語。
江南踮了腳去擦他頭頂,「以為不怕……」聲音亦輕不可聞。
水汽氤氳,漸欲迷人眼。
被江南灌了一天的藥,魏遠爭的病情好轉起來。
白天睡多了覺,夜裏倒是不能入睡了。魏遠爭在花園裏兜兜轉轉,卻見著了江南坐在池邊,一旁站了個十七八歲的小廝。這小廝是魏遠爭給安排的,說是怕江南有危險,其實也是個監督。
江南抬著頭兀自看著天上一彎新月,魏遠爭看他背影,怎麼……又是這樣的單薄孤寂。
魏遠爭走近些,江南見了他隻是小小一驚,隨即又安靜地望向天空,任魏遠爭坐到他身旁。
「賞月?」魏遠爭問他。
「嗬——」江南輕笑一聲,「不是。我是在想,月亮為什麼會一直跟著人呢?」
魏遠爭「撲哧」笑出來:「江南,你也十五了,怎麼還想這種問題?」
江南轉頭看他,眼中帶了一襲月的清輝:「小時候我以為月亮隻會跟著自己,父親卻和我說,月亮跟著你,是因為你在一直走。現在我想,會不會有一天月亮不跟著我走了,就算我一直跑、一路追,它也不跟我走了……」
「怎麼……會有這麼……這麼蠢的想法……」魏遠爭向後一仰躺在草地上,手枕著頭望向月空朗朗。
江南低低一喝:「四公子,病還沒好,又……」,就要拽他起來。
魏遠爭坐起來,搖著頭歎氣:「唉……小大夫。」
兩人又坐了半日,一旁的小廝已經瞌睡不支了。
江南打了個哈欠,問魏遠爭:「不困嗎?」
魏遠爭點頭,「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