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篁一見江南衣衫淩亂,渾身坦露在外,心頭一跳,忙從旁扯過薄被替他遮上。轉頭怒視那伏在地上的采花賊,隻見他也是赤條條一個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地補上兩腳。
那采花賊遇上了溪篁這練家子,又失了先機,縱想脫身也一時無法。好不容易抬起頭,看見溪篁的臉,卻像是呆了一樣,被溪篁一腳踹了個結結實實。
「西……」那采花賊不顧加在身上的拳腳,瘋了似地叫起來。
「西!西!是我,西——」
溪篁聽得,暗道這采花賊怎麼知道他姓名,又怕他這樣喧嘩引了人過來,忙蹲下`身捂住他口鼻。「不許喊,說,你是誰!」
那采花賊「唔唔」地悶哼著,溪篁慢慢放開手,「哈呼——哈呼——」,他立刻像得了救赦一樣大口喘起氣來。
「幺,我是,我是六幺。」他激動地轉過身去,對著溪篁斷斷續續地吃力說道。
六幺?溪篁仔細將眼前這人打量了一番,眉目和他的老幺師弟倒是相似的很。隻是當初同溪篁分開時,六幺年紀尚小。況且那會子他一門心思撲在了太子殿下`身上,對六幺,哪裏還記得清。
見溪篁遲疑著,采花賊忙抬高手臂,顫聲說:「西,你看,貓抓的傷,那隻小山貓。不記得了?」
凝神看了他腕上齊齊淺淺三道印痕,溪篁總算是將眼前這采花小賊的樣子和當年他那冒失的小師弟六幺重合到了一起。
說起這傷,還是在六幺十來歲的時候,被隻性烈的小山貓給抓的。本來也不至於留疤,六幺卻非要去摳它弄它,最後還拿了墨汁去染。溪篁開始一時心軟給他上藥,沒想到一上就是兩個月才好全,六幺還一臉不樂意的神情。
溪篁歎氣,在他眼裏,這小師弟就是個小古怪。
如今更是離奇了,為什麼小師弟可以脫離組織,脫離師傅,做起采花賊來?§思§兔§在§線§閱§讀§
「我記得,六幺。」溪篁低聲一句,那采花賊就僵在了原地,臉上誠惶誠恐。
「你來這是何目的?」溪篁又冷聲道。
目的?西是在質疑自己?他那冰冷的眼神簡直像要殺了自己。方才的喜悅被瞬間寒透:「西,我……」
「你什麼?」溪篁追問。
六幺將心一橫,罷了,當初不也是聽了西的話語才做起了這個。「我就是個采花賊,沒,沒想害他……」話中少了底氣三分。
果然,應該不是有人指使六幺過來。但六幺怎麼會找到江南?明明一路上江南都沒怎麼露過麵啊。
作者有話要說:自己挺喜歡溪篁和六幺這對小配的...
團團朵朵合歡花,簇簇叢叢離憂草
溪篁掃了眼六幺不著寸縷的身子,六幺被他看得臉皮發紅,往後縮去。奇怪,以為自己做久了采花賊,早就練得老皮老臉,怎麼被西一看就吃不消了?
溪篁收回目光,嘴角一撇:「嘁,這我早看出來了。我問你,你怎麼會進這個房間的?」
「我不是故意要來這。隻是正好原先相中的……嗯,又不在,才晃到了這兒。」這倒是實話。前些日子,六幺在外頭見著了魏遠爭正從頂官轎裏頭下來,一身文官朝服,卻偏偏有武將的颯爽,當即看直了眼。想這揚州富饒地,姑娘姐兒好看的不少,這麼個風骨出塵的男子卻不好尋。
夜半,六幺探了地形摸來,主人房裏卻空無一人,正懊惱著,卻意外地撞見了江南。
怎麼會那麼像!江南身上帶著他父親的影子,那個令溪篁死心塌地追隨而去的太子。即使江南對父親連模糊地印象都不存在,但血肉骨親還是在他的靈裏打上了深深的烙印。
六幺詫異,他知道上寧太子早已成塵,可眼前的人……他頓時起了意。
想不到,就這麼著被抓了個現行。
然而,不知算是因福得禍,還是因禍得福的好,抓住自己的竟是西!
六幺的目光落在了溪篁的傷疤上,十多年未見,這傷痕還是沒有絲毫減淡啊——
第一次見著西,自己才六歲吧。
「這是你三師兄,西。」師傅指著西對他說。「好醜……」六幺脫口而出,躲到師傅身後。西看他一眼,眼睛裏說不出的輕蔑,而後冷冷一笑:「師傅,這小家夥又是您從哪撿來的?叫什麼?」
老糊塗的師傅掰著手指頭算,嗯,大小五個徒弟,東南西北,連中都用上了。這個該叫什麼好呢……一拍腦袋,「嘿,既然是老幺,那幹脆就叫幺得了!」
「六幺。」西俯下`身子對著他說,「這疤是被扔掉的印記,我們,都是。」六幺嚇壞了,那種語氣再加上那道駭人的傷疤,簡直驚恐至極。
多年以後的今天,六幺卻覺得西的疤是這樣的親切溫柔。
他們都是出生低賤,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的孩子,唯一不同的隻是西的主人在他臉上劃下的賞賜。
溪篁聽了六幺的話,重重地歎了口氣,「唉——為什麼要走到這裏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