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段(2 / 2)

你那逝去的二十年啊,同我無關。

「你……」魏遠爭激動地站起來,卻無言應對。悲傷?我怎麼會悲傷?他走過去站在少年跟前,張張嘴,然而卻依舊隻能發出那個獨立的音節。

晶瑩的眼眸水一樣的傷切溫柔,少年注視著他,神色悲憫。不帶任何的碰觸,那雙眼卻仿佛要看進魏遠爭的心裏。一寸一寸,緩緩掃過,淺淡地宛如母親腹中的羊水,牢牢將他緊裹。

下意識地別過頭去躲避,魏遠爭啊,他暗自嘲弄,究竟誰才是懦夫?

再度托起酒杯一飲而盡,卻一樽還似一樽累。許久,魏遠爭方才遲疑開言:「江南,你與他不同,我……」

頭昏沉地轉向雕鏤屏風後少年站立的方向,那兒卻空空的隻剩下幾幕玄色帷幔,蕭索隨風四拂。道道日光鍍著薄金,順著敞開的屋門一股腦犀利地湧將進來,魏遠爭下意識用手去擋。

炙熱驕陽,宛若人心——

於陰暗地將眼睛再度睜開,視界裏的光印仍久久不去。亮影形似半株白蓮淒厲盛開,眼眶竟被刺得微微發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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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起雨歇,日出日息,行人卷起的袖管暗暗放下,又不知什麼時候,單衣換作秋衫,走在路上有了些許的寒涼。

八月廿九,苒苒物華休,微雨灑庭樓。白牆黑瓦青石板路上零星布著綠苔,成絲細雨讓這黃昏的天如籠輕煙,一片渺渺,不似人間。

不覺又是寂寥秋日?那麼,歲末的冬也不遠了吧。執湖穎的纖瘦手腕一頓,綿白宣紙上,彎鉤墨跡迅速暈開去,毀了好好一個「涼」字。▂思▂兔▂在▂線▂閱▂讀▂

卻道天……是:卻道天涼好個秋?

人說,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也許,這一筆寫得的確太早。等你真正頓悟開來,又哪裏是單薄的「愁」字能夠語盡。

「晚上同我去聽蘇州評彈如何?」午時,那人端起青釉茶盞,呷一口熱茶,似是漫不經心問道。

此刻夜幕將至,卻下起了小雨,雨勢不絕,怕是不去了吧?

正思忖著,門口忽然「咚咚」兩下敲門音。推門一望,魏遠爭著青衫撐了一柄素淨油紙傘立在門口。

「走吧。」

等到要上轎了,江南才發現曹慍他們此次都不同去,這一行卻是單獨的兩人。

倚著軟座打盹兒間,忽的行動一滯,聽得身披簑笠的轎夫喊:「公子,到了。」江南迷蒙睜眼,掀開簾子往外望去,才覺察黃昏已逝暮已深。

幾艘精巧畫舫等在岸邊,雨中的瘦西湖較晴天減了三分旖旎,多了十成的清韻。這一派紙醉金迷地,在這霏霏夜色下,卻也好比是淺斟的酒,低唱的詞,既不妖媚迫人,也不會過於古板莊重。

畫舫間隱隱綽綽透著燭火,朦朦朧朧的暖光升起輕薄的煙氣。胡琴聲混同著歡歌笑語,碎了這寧靜,聽著,人便醉了一半。

「這唱評彈的兩人據說是從蘇州一路過來的,最近出名得很。」琵琶聲裏,魏遠爭向鄰座的少年介紹道,手中也學著那些老戲骨的模樣,拿了把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和著節奏拍手。

座下的人並不多,一來是天氣的緣故,二來是這畫舫雖不大,老板眼界卻甚高,非得些達官顯赫不得進。更稀奇的是,且還要長得好、讓她中意的才能進來,說是怕委屈了自家姑娘們。

於是乎這畫舫相比湖上別的人家要冷清許多,但卻也雅致風流,甚是舒適。

江南把頭偏過去些聽他講話,輕勾嘴角淺淺笑道:「四公子您對這兒倒是熟門熟路。」明明是不鹹不淡的口吻,隨口應和一般,入耳卻總覺得別扭。

魏遠爭自然也品出來這層意思,於是微微有些冷場。「真是好聽。」他隨口謅道,打了個哈哈。

「四公子,您知道她們唱的是什麼嗎?」江南朝他望了一眼,魏遠爭搖頭:「以前蘇州來的奶娘教過,忘了些,不全懂。隻是聽曲子覺得舒服,這吳儂軟語甚是醉人。」

艙前座上兩個嬌滴滴的女子一左一右,彈著三弦、抱著琵琶,柔聲柔氣唱得婉轉動人。拖長了音卻不尖刻,一頓又是一番風情,整個人不禁要搖晃起來,也不知是不是湖麵的漣漪推了船在波動。

難怪多少男子要宿在這溫柔銷金窟裏。江南神色一斂,語氣卻宛若輕吐白蓮,融進這細語聲聲中:「像是,圓滿曾有幾許人,不堪回首舊時情。這兩句,聽得懂嗎?」

「聽懂了,不就是……」魏遠爭欲言又止,圓滿曾有幾許人,不堪回首舊時情?心頭一顫動,手上的扇子也不覺停下了動作。

「想我是麼飽經患難已半世,不堪回首舊時情。

我是無趣味,暗神傷,對明月淒涼欲斷魂。

……

一入情網總難解脫,像春蠶到死絲方盡。」

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