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段(1 / 2)

魏大人,還沒呢,剛下官又叫了人再去酹月宮裏打聽。您要等不了,明兒個曲太醫也當值。」

魏遠爭直了直腰:「都等了這麼久了,我再等一會兒。」

曲休,他心裏邊惡狠狠地念道,我還不信你能在那酹月宮診一晚上。

「哐啷嘡——」旁邊幾案上的小銅秤盤落了地,響起好大的回音。

「嗯——」魏遠爭揉著眼睛又醒了過來,這次可回來了?

「回魏大人,酹月宮那邊說,曲太醫看天色晚了,已,已經先出宮回府上了。」

好你個曲休。魏遠爭「騰」地站起來:「走了多久了?」

「估摸著也就兩炷香的時間。」當差的邊走邊替他抖摟了氅衣披上:「酹月宮離宮門遠,您要現在去,興許能追上……」不等他講完,魏遠爭自己係著帶子,抬起腳出了太醫院。

「魏大人,您走好呐——」後麵的人總算送了客,「籲」地長舒了口氣。

魏遠爭隻顧著埋頭朝宮門口趕,等出了宮,站在夜色下的四方廣場上,又不知往哪兒繼續。「笨!」他死命敲了自己腦殼兒,真是越急就越糊塗,也不曉得問清楚曲休家的住址。

得了,明天再等吧。緊了緊衣領,魏遠爭抬頭,一輪冷月當頭掛著,被烏雲遮了大半去,陰颯颯隻覺得涼。魏遠爭突然覺得好笑,曲休要真是江南,這麼刺骨的晚風,肯定是受不了要坐轎子回去的。虧自己剛才還在看有沒有身形相近的行人走過,倒像是個不了解他的。

街邊支了好幾個餛飩攤子,每家用十來張木頭桌子拚拚湊湊,小竹凳擺了若幹個圓圈兒。大概是昨天下了雨,今兒個白天又陰了一日,到晚上倒像冬天似的,過路的人隻顧著回家暖和,也不大願意坐下來吃東西了。

魏遠爭一眼望過去,稀稀拉拉隻坐了幾個食客,一旁的大鐵鍋上籠著白乎乎的熱氣,漏子「啪」,把鍋裏的餛飩瀝幹淨了兜在碗裏。老板兒偶爾吆喝聲,從旁邊的小鍋裏舀一滿勺高湯注進去,呼哧呼哧地端到客人跟前。

不管生意怎麼樣,老板還是帶著笑的模樣。

「老板,給我來碗餛飩。」魏遠爭也索性坐了下來。

「老板。」最前麵的餛飩攤上有人吃好站起來,喊了老板過來結賬。行,魏遠爭聽了這聲兒笑了笑,趕早不如趕巧,這回倒真是應了那句「秋後算賬」的老話。

巷子口的年輕人裏外罩著直筒的寬袍子,裹得像隻陀螺,「嗒,嗒,嗒嗒」,一步急似一步。暗色中,深窄的小道隱隱綽綽,後頭緊跟著黑漆漆的人影,唯對眼珠子閃著狡黠的白光。

「哢」,一截斷木被他從中間踏成了兩半,「曲,曲太醫——」,他捧著腳在空蕩蕩的巷子裏喊,到處醫醫的回聲。

沒人應他,「嗒嗒」聲緩了緩,依舊堅定著步伐。

「崴,崴到腳了——」後麵的人捧著腳直跳,一對白點上上下下。

「陀螺」停了停,繞過從房梁上躥下來的一隻長尾巴野貓,繼續走。野貓踮著腳尖往回張望,「喵嗚——」一叫,趾高氣昂就跳上了土牆。

後麵的喊聲戛然而止,野貓也不知溜到了哪兒去。

出了巷子,「陀螺」身上掛了個瘸腳的男人,一蹦一跳:「曲太醫——」俊朗的臉上,眼珠子繁星似的亮。

曲休木著臉一言不發,就近找了個宅子,宅子前頭樹著根栓馬石,胡人臉,半人高。崴腳的人坐上去,曲著兩條腿,扒著胡兒肩,腳尖剛夠著地。

「魏大人,是真扭了腳?」曲休蹲在地上,來回轉著魏遠爭的腳踝,毛茸茸的狐狸帽子下微仰起一張精巧泛白的臉孔。

「對,對。」問話提醒了上麵的人,苦著臉,魏遠爭開始喊疼。

曲休於是脫下了麵前那隻白底黑麵的皂靴,點著兩根手指按他的腳踝。

「噝——」魏遠爭忍不住猛一撤腳,差點摔曲休一個踉蹌。小四兒正月裏跟自己說的話,現在才知道是不是騙人的,那真真比死人的手還涼。

按著按著腳腕也凍麻了,下了地差點真軟了腿。

魏遠爭才想起有正事兒,一咬牙幹脆開門見山:「曲太醫,你還認得我嗎?」

繁星對上了冷月,冷月裏波瀾不驚:「德妃娘娘的壽宴,下官是見過魏大人的。」

「那之前?」

「之前魏大人抓了反賊遊街,下官也見過。」聲音端的是不疾不徐,同那雙眼睛一樣,容不得半點旁騖。見魏遠爭張了張嘴又要問,曲休幹脆補充了句:「再之前,就沒了。」,好快點結束。

魏遠爭怔了一時,「沒了?」他甩甩頭:「那江南呢?江南記得嗎?」

曲休聽了這話,依舊沒什麼表情:「那都是很久之前……」

「不久,才五年!江——」魏遠爭興奮地攬過曲休的胳膊,卻被恭謹地脫開。「嗯?」他疑惑地看著手中緩緩抽離的衣袂。

「下官不知魏大人口中的五年,是何意思……」

「那曲太醫說的很久之前,是指的什麼?」魏遠爭直直地盯著眼前熟悉的眉眼,仿佛要將它們與記憶裏的江南狠狠摁壓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