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段(1 / 2)

攏的鬢繩,它們中間是遠紛至好看的臉孔,盈盈舒展的四肢。那麵孔興許已經不再幹淨,像一塊蒙塵的玉璧,天一定是暗的,那如同晨曦的笑容大概會被湮埋。它們束縛著他,將他的手腳勒出紫紅的血痕,而後再由幾個最粗鄙不過的車夫,亦或是滿臉胡茬的儈子手,揚起馬鞭,狠狠抽下去。

那些馬兒受了驚。起先它們並不一致,有往東的,有向西的,卻都驚慌地感覺到後麵緊緊牽絆的物體。於是拚了命地要往前,久而久之,那物體就隨著它們的動作拖過去一點。

再後麵,人的身體已經不再是鮮活的,每一寸肌肉筋骨,都是一場饕餮的盛宴。

耳邊仿佛能聽到骨頭在急劇的拉力下斷裂的聲響,附著在上麵的血肉被絲絲剝離出來,莽撞而生冷。那家夥是不會喊疼的,那種鼎沸的人聲能把最嘹亮的雞鳴和悠遠的鍾聲蓋過,就算受刑的人終於說了什麼,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

他將帶著愛人參不透的答案,一輩子去到陰曹地府裏。

是的,陰曹地府。

魏遠爭張了張嘴,他該追問什麼?還是說,作為為官七年的大理寺卿,這量刑看來實在太過適宜,甚至有故縱的嫌疑。

座上的人忽然跳起來,像一隻驚弓之鳥:「朕還沒看過他,朕該去看看他的……」

去看什麼,那幾團再拚不起的東西,僅有著一點似曾相識氣息的冰冷軀殼,那些都還能是他嗎?

他圈起了他,如他千萬次想做的那樣。

隻是這一次,魏遠爭的擁抱僅僅是一個不再有欲念的家。

「陛下啊,他死了,他一定不想讓你看到……你去的話肯定會撲空,還會讓他不高興……」

「魏遠爭!」懷中的帝王掙紮了兩下:「你把朕當成什麼?」

身體被意外地勒得更緊:「九哥。」

那不是他問話的本意,他以為魏遠爭將自己當做了魯莽的稚童,或者是一個激動的瘋子,才會用方才那種近乎於哄騙的語氣來同自己講話。

「九哥。」

怎麼回事,他甚至還沒有聽自己的解釋……

「魏遠爭,你要聽了前因後果,就不會想要叫朕九哥了……」

隔著兩人的衣衫,晏長治依舊能感覺到圍住自己的手臂難堪地僵硬起來:「他,他真是你害的?」

「是。」

「你……」拳風已經掃到了耳畔,卻被生生收了回去。魏遠爭站在他麵前,怒睜著雙眼,像是不要遺漏說話人臉上的每一縷細枝末節的謊意。

「魏遠爭,你可記得,那天你私自帶人去南方,是遠紛去找的你?」

晏長治嘴上問著他,但又隻是自顧自地往下講。

「那天他勸朕說,你去了倒也好。等將來有了銀子賑災,你在那兒能夠就近鎮壓……」

聽到與言語中與自己的相關,對麵人忍不住迫切起來:「這跟遠紛又有什麼關係?」

晏長治看他一眼:「那之前,他在這兒……」眼睛又不由得轉向一邊的幾案,幾案上懸著牛皮紙熨金的地圖,乍一看,像裝飾著一幅精巧的畫卷。很少人知道,那樣漂亮的東西,小小的紙罷了,卻能夠左右生死。每一筆墨跡,它的周圍,就是無數鮮活的子民,有情有信,同他們一樣。

「他問朕,那個,和他比,哪個更重要……」

記憶坦誠極了——

很美的午後,很美的景。他指著它,身上有剛吃過桂花糖的淡淡甜膩:「陛下,那個和微臣比,哪個比較要緊呐?」

彼時晏長治正半伏在案上,手裏拿著夜半南方來的急件,焦急地蹙著眉頭:「幹什麼要跟死物比,你要喜歡就撕了去。」

「撲哧」,異常明朗的笑聲,晏長治這才微一抬頭,唇上一熱。

遠紛湊近了啄他,柔柔啄了三下,最後一下落在他的眉心。

「事情,會好起來的。」他安慰他。

「嗯……」怕是不好。晏長治聽了話,心口更加煩悶。這一年,發生了太多災事,那個本就貧瘠的國庫,更是迅速幹癟了下去。至如今,除去給北薊的歲貢,就連派給南方的藥物,也無力承擔了。

何況現在他掌中捏著的,是災民造反的消息。

憑他手下羸弱的地方守軍?便縱是抵上朝廷的精兵,糧餉沒有著落,鎮壓的結果也不過落得兩敗俱傷,白白讓北薊和上寧撿了便宜去。

唉,國庫空虛,內患憂矣。

「陛下,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您知道佛家的三法印……」

「嗯?」晏長治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那語氣顯然是沒有在聽。

「沒什麼……陛下,要有一天……」

那人伏在案上,連天地都昏昏的。

當晚竟下了雨,雷聲大,雨點小,到淩晨,地上積了小窪小窪淺淺的雨水。

「陛下陛下——」

「幹什麼這麼慌張?」他一夜沒有睡好。

「戶部尚書魏大人,正在宮門前跪著呢,說是,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