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3 / 3)

馮元吉寂然不語。

景七歎了口氣:“我不過是個不肖晚輩,說這些逾了矩,又大不敬,本萬萬不該的,可是……”他修長而顯得過於纖秀的眉一挑,竟顯出些許淩厲來,冷笑一聲,“大將軍,你不為自己,難道便眼看著皇上受小人蒙蔽,自毀長城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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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元吉看著他,臉上晦暗一片,神色看不分明,半晌,才幽幽地歎了口氣:“明明是個孩子,卻為什麼總要操大人的心,說大人的話呢?”

“若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我就是當一輩子孩子,也無妨的。”

馮元吉不理會他這句尖銳到誅心的話,隻是輕聲問:“那依你的意思,我又該如何呢?”

景七才要說話,卻又被他豎起手掌打斷。

“不,你不必說了。”馮元吉打量著他,帶著許多感歎,“北淵,你這樣子像你母親多些,唯有一雙眼睛隨了明哲,可性子卻誰都不像。”

他站起身來,負手身後,居高臨下地看著那跪坐在那裏的少年——身量尚未長足,經此大變,又形容瘦弱,眉目精致得像個女孩似的,可坐在那微微仰著臉回望自己的樣子,卻不知為什麼,說不出的篤定,讓他生出一種同輩論交似的錯覺。

不過是……錯覺。馮元吉心裏清楚,景北淵究竟隻是個深宮裏長大的孩子。

“這些話,我本該過上兩三年再告訴你,隻是……恐怕來不及了,你心智早熟,想也聽得懂,隻是聽進幾分,我不強求。當初明哲將你送進宮去,我便不十分讚同,可他三魂已去了七魄,怕是難以照料你周全,看見你又想起你先王妃,隻徒增傷心。我本想將你接到我那裏,可我馮某,雖然名頭響亮,人人巴結一句‘大人’‘將軍’的,到底也不過是個行伍間出身的粗人,當年你不過周歲,我抱在懷裏,都唯恐碰壞了你,南寧王府的小世子是何等金貴,落到我手裏,恐怕養不活,便打消了念頭,想著等你長大些……”

馮元吉極少這樣耐著性子長篇大論,景七一字不敢漏地聽著,突然發現,失去這個長者時太早,早到自己其實根本不了解這個人。

“卻是等不到你長大了。”馮元吉自嘲地一笑,聲音突然嚴厲起來,“你生於富貴鄉中,長於婦人之手,都是因緣際會,本沒什麼,可你不能忘了,你生來是個男人!”

景七一愣……這從何說來?

馮元吉轉過身來,目光如炬地看過來:“景北淵,男兒生於世間,不求聞達諸侯,但求頂天立地,不求富貴榮華,但求生死無愧。我馮元吉食君之祿,愧應人一聲平西大將軍,做的乃是攘夷平內,守關鎮賊之事,你於宮中所見的那些鬼蜮伎倆、烏糟醃讚之事,嘿,我馮元吉非不能,隻是不屑!”

他一個字一個字地擲地有聲,景七卻久久不肯接話,靈堂內隻有火盆裏偶爾發出的“劈啪”聲,兩人一大一小,一坐一立,沉默良久。

景七才幽幽地接道:“大將軍,過剛易折。”

馮元吉一哂:“寧折不彎。”

景七恍然覺得,這站在那裏的男人,比記憶中的還要高大,向來剛愎自用,不聽勸,不納言,一條路哪怕通的是黃泉也走到黑,撞了南牆也不回頭,見了棺材也不落淚,分明是茅坑裏的一塊臭石頭。

卻……也當得起一句鐵骨錚錚。

英雄末路也仍是英雄,景七自嘲一笑,倒是自己不舍得這樣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