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七接連幾日都是下了早朝便去東宮,有時候傍晚才回來,回來就倒頭便睡,也不管天色早晚。好的政客,總是要做最壞的打算,於是景七一天脫不開身,便一天處在悲觀的心情裏。
沒幾天,他人就瘦了一圈,於是每天在王府等著逮人、每天都逮不著的烏溪看不下去了,幹脆便叫人收拾了一間客房,打算住在王府不走了。平安雖看起來憨厚,畢竟比阿伈萊奴阿哈之流靠譜一些,這麼長時間,這麼多事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巫童是個什麼意思,他心裏清清楚楚地。
隻是他明白自己的本分,主子的事從來不插話。
此時見了他要來,便先做主給他收拾出了一間離景七臥房極近的客房,等景七回來才說。
景七擺擺手,話都在外麵說盡了,回來就有點懶怠開口,便簡略地道:“別怠慢了。”
平安就知道,主子這是默認了巫童的接近,他一開始也覺得巫童這心思有些異想天開,再遠可也沒有比南疆遠了,巫童不可能留在大慶,便是他想留,大慶也不敢留。而他家主子是什麼樣的人?就算對皇上都大喇喇地承認喜歡男人,沒事泡泡黃花館唯恐別人不知道他行為不端,可那也是大慶的王爺,養些孌寵胡鬧胡鬧便罷了,跟著一個外族人遠走他鄉,這就不靠譜了。
然而幾年的時間,平安也冷眼瞧著,一開始覺得巫童這人有些不懂事,不會說話,做事也透著一股子邪行氣,古怪得很,可慢慢地,這些年巫童年紀大了,雖對外人還是不大說話,卻真正是被這異鄉催熟了,再不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倔強少年。
平安在外麵替王府置辦的產業,這些年已經頗具規模,王府大半的財產都被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弄了出去,他想,若是王爺真的願意,真的有心,京城也不是不能離開。
反正巫童是他見過的最靠譜的一個了。管他是男是女,起碼有個人陪著,總不會太寂寞。
平安一心為著景七想,他本事有,但心裏卻沒那麼多彎彎繞繞,隻知道自己是王爺的家奴,主子好,他這一輩子也算活得夠意思了。
外麵天還亮著,沒到傳晚膳的點鍾,景七吩咐了府上自行用膳,不要別人來打擾自己,便草草收拾了一下,躺在塌上閉目養神。正是半睡半醒的時候,聽見門外好像有人壓低聲音說話,過了一會,門便被從外麵推開了,景七微微掀開眼皮,見是烏溪,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在府上了。
景七便坐起來,一邊揉眼一邊笑道:“巫童府上揭不開鍋了,到我這打秋風?”
烏溪自行在一邊坐下,道:“平安說你最近身體不大好,我在這,可以幫他們照顧你。”
“被照顧”的景七啼笑皆非,道:“行,那你住著吧,正好這段時間外麵亂,叫你的人別老往外跑了,說話的功夫就能回你自己的地盤上去了,別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
烏溪點點頭,景七提起來他要離開的事情,他心裏就有挺多話想說,卻表達不出來,他知道帶走景七是不現實的,要和大慶談條件,也要等他回到南疆羽翼豐滿了才行,便想趁著在京城的時候,多看看他。
他有時候覺得自己不會說話,不會討人喜歡,以前還想著要和景七慢慢磨,而如今,隻怕連慢慢磨的時間都沒有了,心裏就難過起來。
景七答應過他以後若是離開京城,就去南疆找他,可他那日歡喜過後,又覺得擔驚受怕,怕他萬一忘了,怕他在漫長的時間裏喜歡上別人,一想起往後的種種,便好像有人拿小刀子攪著他的心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