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掌真的很暖和,像是撥著小火的手爐子,紅炭的光從裏麵冒出來,滋啦啦的暖意從手心一直流溢到全身。
屈鶴伸出另外一隻手,把越茗的探過來的那隻手密不透風地合住。
查三省走過來,他的臉被酒灌得紫漲,踉踉蹌蹌走到越茗的身邊,好象隨時要倒下去見周公去也,可是又似乎走得穩當的很,不知道是真醉還是假醉。
他眼睛吊著,看著越茗和屈鶴粘著的兩隻手,從懷裏摸出扇子,遞在越茗的手上,轉身離去。
他一句話也沒說。
涼風習習,還真有點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感覺。
越茗抖開那把大扇——好扇子!紫竹的扇骨,紅玉的扇玦,上麵還有天子第一門生既得趙孟頫真意又有獨特風骨的大字。
“畢生獨愛越小茗”,七字寫的風流雋雅,筆墨飽滿,深情款款。
秋深了,天氣冷的能把人凍死,再也用不上扇子咯。
越茗收起扇子,朝屈鶴訕笑了一下。屈鶴捏了捏他的手指頭,有點疼。
忽聽一身咆哮:“爺!”
越茗回頭,看見小花雕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衝進來,跪在他麵前,抱著他的大腿。
“小花雕,我還沒死呢,你叫魂啊?!”越茗抖腿,把扒在上麵的小花雕抖開。
小花雕說:“爺,快!快回家,老爺快不行了!”
越茗頭疼,天旋地轉。
天上的雲都化了千斤的錘往他腦門上砸!
喪父
越茗頭疼,天旋地轉,看了看天,滿天的白雲都化作千斤的錘子砸到了他的身上。
“小花雕,你說的老爺是哪個老爺,是咱們家前門口那個快斷氣的李家老爺是不是?”
小花雕扯住他的褲腿,又抹了一把鼻涕。
“爺,是咱們家的老爺,你的爹!”
嚇!
越茗把哭的稀裏嘩啦的小花雕從地上拖起來:“今早上我來的時候,他不是還在和我娘她們玩老鷹捉小雞嗎,我看他厲害的很呐,一抓一個準,抓住一個親一個,怎麼這會又不行了?!”
他往後退了三步,倒在一個人的懷裏,那人伸手將幾乎摔倒的越茗抱緊,一手將越茗的手緊緊握住,手很溫潤,像是燒的很旺的手爐子。
是屈鶴。
越茗從屈鶴的懷裏掙紮著站起來,拉住屈鶴。
“爺,你可別提老鷹捉小雞了,老爺就是和夫人們玩老鷹抓小雞的時候撞在假山上,當即閃了腰,閃了腰不要緊,他又一個沒留神,又一頭栽進了水池,臉上還綁著黑布條,什麼也看不見,隻能亂撲騰,咱們家的太太們,沒有一個會水的,扯著嗓子嚎了半天,才有家丁過來,這才把老爺救上來了。”小花雕就像是天橋上賣狗皮膏藥的,拉著越茗邊走邊說。
不多時,幾個人就邁進了越府。
走到大門口,越茗忽然想起一個人來,問道:“胡瓜呢?!”
小花雕一拍腦門:“是啊,怎麼把胡瓜給忘了,我這就把他喊回來。”
越茗擺擺手,把小花雕扯回來:“由他去吧,先去看看我爹。”
到了家,看見他十二個娘布陣似的圍在越子居的身邊,全在抹眼淚,床上躺著越子居,閉著眼睛,也看不出是好還是歹。
“娘。”越茗忙奔上前去,撲在他老子的身上,“爹,你死的好慘啊!”
他大娘一個大耳刮子就掄下來:“沒臉沒皮的笨兒子,你老子還喘著氣呢!沒死也給你咒死了!”
越茗捂著臉,往越子居臉上看去,果然老頭子還活著,鼻翼下的胡子被吹得一飄一飄。
“爹,你要沒死,就吱一聲。”越茗拉住了他老子的手,使勁捏了兩下。
越子居哼哼了一聲:“捏疼我啦,娃娃。”把眼睛拉開一條線,睨了一眼越茗,說:“去給老子倒杯水。”
又指了指門外,對他十二個老婆說:“老婆大人們,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些話兒要對娃娃說。”
越茗十二個娘魚貫而出,房間裏麵隻剩了淡淡的脂粉氣,還有相對而視的父子倆。
“娃娃,你過來。”越子居掙紮著站起來,探出手來摸了摸越茗突出的顴骨,“死孩子,這都往死裏瘦了,扒開一層皮沒一點肉星,打小我就那麼好吃好喝地養著你,怎麼養成這麼一個猴精樣……真是……”越子居說著說著眼淚巴拉巴拉掉下來了。
越茗見他老子還活泛地像條鮮魚一樣,心裏吊著的一塊石頭當即落了下來。
他從小沒經曆過死人,不知道什麼叫做回光返照。
越子居突然說:“門口那個穿白衣服的男人是誰啊?長得怪好看的,是不是你的相好?”
越茗扭了扭腰:“爹,我眼光不錯吧。”
看越茗那風騷樣,越子居真想一巴掌掄過去,結果剛抬起手,就牽動了腰上的傷,疼的嗷嗷叫:“你別盡給我整些中看不中用的,你讓他進來讓我相看相看,你也老大不小了,要找個可靠的,要是我哪天沒了,你又根基淺,京城裏刮陣風也能把你吹到九霄雲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