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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翼莫名其妙地蹙眉看他。柳白澤搖了搖他手腕上的錦囊,笑道:“老百姓講究的,戴個茱萸囊,驅邪避惡、延年益壽……”張翼挑眉:“倘果真有用,頭一個被驅的豈不是你?”簡疏撲在石桌上大笑起來。

柳白澤幹笑道:“風俗而已麼,說甚麼益壽長生,凡人體弱,論長壽,也不過百年彈指間,圖個吉利嘛。”

張翼點頭,淡然道:“說得好,不如,你就陪我這彈指間,”眼看著柳白澤刷地青了臉色,“莫慌張,‘不過百年’而已。”

簡疏撓了撓額角,歎氣道:“這種話玩笑不得,你兩個以後拌嘴,還是另換些說辭的好。”

柳白澤回過神來,捧著心口點頭如搗蒜:“對對對,舉頭三尺有神明,這種話說不得喲。可要嚇煞我了。”

張翼仰臉看他,眼神沉靜幽暗,直看的柳白澤渾身都生了寒意。

漫長的沉默之後,張翼緩緩抬起一隻手臂,臂上的茱萸囊在微風裏輕搖,飄出辛烈的香味。修長的兩指在風中一夾,憑空抖出張黃表來。

柳白澤一驚,見那表紙上已彎彎曲曲寫滿了鬼畫符,頓時心下一沉。就聽張翼道:“契書已寫好了,你還當我玩笑麼。”說著將黃表遞到簡疏麵前,喚道:“山神為證,訂約百年。”

柳白澤坐回石凳上,捂著腦門苦笑,笑完了,抬頭道:“好,好。承蒙青眼,我就與你約個百年。”

簡疏沒奈何,隻得伸手接了黃表,搖頭道:“罷了,你們……好自為之吧。”

黃昏時候,柳白澤收拾了東西,建議繞到山頂,學普通人家的模樣,由山前慢慢行下去,也能看看石道上的景致,張翼應允了。兩人辭別了簡疏,便倏然沒了影,想是往山前去了。

簡疏獨自坐著,一下下撫著那塊石頭。仰臉望天,漫天赤色的雲霞層層相疊,壓逼在頭頂。他拈著那張黃表,終於鬆了手。

紙條簌簌作響,展翅欲飛。猛然電一般離了手,刹那間騰空直上,破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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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造化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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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從山頂一路逛蕩下來。

石階蜿蜒。隻有稀疏幾個遊人,也都是興盡而歸的神色。黃昏正在陰陽之交,天地間流淌著冶豔的晚霞,映得萬物光怪陸離,看得久了簡直要迷人心神。

張翼籠了袖子,垂眼俯瞰山麓,然後一步步朝下走去。柳白澤隔了幾步,看他瘦削的背影一點點低下去,被艶色的霞光照著,山風獵獵,衣袂飄舉,仿佛通身浴火一般。

柳白澤回過神來,連跳下幾步趕上去。直黏到他身側,抄了手道:“哎,為甚麼。”張翼頭也不回:“甚麼。”

“怎麼是我。”

張翼停了腳步,轉過臉來,定定地看著他。隻有風在翻湧,連流動的金紅色煙霞也凝在眼瞳裏。柳白澤看見他張了張嘴,混亂的風聲卷走了發出的聲音,或者根本就沒有聲音發出。可是柳白澤看懂了那個口型,他說的是:“我也不知道。”

於是柳白澤搖頭大歎特歎了一聲,拍拍張翼的肩膀道:“行了行了,先下山吧。”

張翼走下幾步,避開了那隻手,依舊板著臉下山。

又走了不久,柳白澤忽道:“我說,你見著簡疏的寶貝石頭了罷,可有啥想知道的沒有?”張翼一頓,瞥他一眼道:“裏麵的,可不是甚麼善物。”柳白澤嘿嘿笑:“你這眼力,瞧得真挺準。不過這話可不能讓老簡聽著,非得找你拚命不可。那可是他心肝,誰敢說個不字的。”

張翼又道:“有話一次說幹淨。”

柳白澤曉得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克星,隻得收起一肚子小心思,老老實實道:“反正,以後到底是要一起熬日子的,我就都給你說了罷。”

大桐鄉不過百八十年,臥虎山的山神卻是三百多年前就走馬上任的。

簡神仙來的時候,柳白澤剛搬來鄉裏住了幾年,沒事仍是喜歡往山上跑,招惹些小妖小怪的,打發寂寞。

這一日又百無聊賴上了山,正倚在石頭上閑吹風,就見個廣袖博帶的神仙從山下一步步爬上來,沾了滿身的灰土,提著袍角問他,有沒有見著塊石頭。那時候自己也是一時抽筋,無知無懼,拿下巴朝周遭一掃,隻道:“找石頭啊,漫山都是,你要哪塊兒?”

神仙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簡直笑得眼淚都要流出來,掩了目道:“原來如此……”又頹然放下了衣袖,垂首細細找尋著,一路朝山上去了。

再見已是數日後。

柳白澤在半山腰又見著了那個神仙,彼時落拓,此時卻是一派癡傻,形容委頓地坐在地上,捧著塊灰黑的石頭,一口一個“阿瑛”念念叨叨。抬眼見了柳白澤,大約覺得頗為親切,又招呼過來一同閑聊。一回兩回,兩人便算得熟識了。

簡疏從前是個神仙。雖說是個散仙,也是一世世煉神成氣,修得六情沈寂,終於五氣朝元,三陽聚頂飛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