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又想起夢裏的話,心中尚有餘悸。柳白澤迅速轉身,低頭去看旁邊的張翼。他一動不動地躺平,頭扭向一遍,微微蹙了眉,似是睡得也不怎麼沉穩。
“我這裏……是沒有的。”
這句話在柳白澤腦子裏頓時響了起來,帶著漣漪一樣慢慢散開消失的回音。他想了想,終於伸出手去,伸進被子的縫隙間,做賊似的,輕輕撩開衣襟,摸到夢中那個試探過的地方。
從容不迫的心跳順著手心傳過來,伴著呼吸的起伏。張翼含糊不清地低低“嗯”了一聲,緊了緊眉頭。
柳白澤頓時失笑。看來自己還是沒有醒透,夢魘裏哪有真的事情,居然拿這種事自己嚇自己,真是有些越活越過去了。於是又小心抽回了手,無比熟練地溜下床去,準備清理一下衣裳和身上的狼籍。這幾日他與院子裏的水缸有緣,夜夜都得與它幽會上一回。
今夜是九月十一,月亮隻缺了窄窄一條。柳白澤撩了缸裏帶著寒氣的水,邊擦洗邊尋思。直尋思到身上都洗過了三遍,這才回過神來,拖著腳步回屋去了。
第二日一大早,柳白澤照舊被打發去曬太陽,還被張翼叮囑了,要循著昨晚行炁的路子,自己親自試一試,這才能有進展。嘴裏一一應著,一躍上了房頂。柳白澤瞥一眼白晃晃的太陽,眼一閉躺倒了,隻安心睡迷糊覺。
往後三天,大抵都是如此過的,這是引導行炁變作了口頭指點,柳白澤隻一徑點頭,看去乖巧好學的很,張翼也就沒再親自動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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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白澤給張翼提了兩回說該上山去了,好弄些野物回來,去市上將皮肉賣了,既是添些家用,也好叫鄉裏的遠鄰不至於太疑心。一戶不種不織的人家,要是連獵也不做,日子還過得下去,這便是天大的怪事了。
話雖說得有理,張翼卻從沒應過聲。沒這一聲應允,柳白澤縱是攬著天大的道理,也是決計不敢自己開溜的。
往後幾日裏,有些怪異。張翼一天睡得比一天早,好像隻恨不得天一擦黑就縮進被窩裏,到了夜裏,連窗也不樂意讓開著了。
柳白澤提著點兒精神苦中作樂,打趣他是不是甚麼妖怪變的,一見圓月就要現出原形。張翼本就寡言,這幾天白天裏陪他晾著,晚上還要將自己也厭煩得很的修行法門行炁口訣甚麼的,耐著性子一點點講給他聽,接連數日辟穀禁食,也就懶得回嘴,沒力氣動怒,事一完就倒去床上養精神。
一晃到了十五。清晨,柳白澤又說要出門上山,還將當日打的白條搬出來,說是當初說好,一天裏總有一件他能做主的事兒,這些日子一直沒兌現,攢了數天也沒能算數一回,不如自己吃些虧,前幾日就不計較了,隻今天放自己出去一回。趴在屋頂上念念叨叨沒完沒了。
張翼被他念經念得頭疼,隻得應允道:“單這一日,早去早回。”想了想覺得忒寬泛了些,又補道:“務必早些回來。不要等我去抓。”
柳白澤頓時活轉了,萬分伶俐地下了屋頂,立馬收拾好了一幹弓箭之類哄人的擺設。又搭住張翼嬉皮笑臉地說了些好話,這才不見了蹤影。
臥虎山之外連綿一片荒嶺,平時鮮有人至,隻偶有打獵采藥的鄉人。柳白澤到的時候時辰尚早,但見木葉盡落,衰草連坡白霜遍地,滿眼的荒涼淒然。
先把帶過來遮人耳目的器物扔下,不多時,就徒手抓了隻雉雞。柳白澤化形之後在人世過得久了,已是習慣了吃熟食,還像從前那般茹毛飲血生吞活剝反而有些不適。便找了處禿了草皮的隱蔽處,攏了些樹枝,生起火來。又跑到一旁樹下,坐下來去拾掇死雞。
他一手掐住雞頸提起,右手撥弄,幾下就去了一身錦毛,五指齊並立掌一劃,頓時腸開肚破。
“自己跑這麼老遠來偷吃?”
柳白澤懶得回頭,隻道:“不比你這神仙,喝喝西北風也能精氣神十足。”他沾了一手濃稠殷紅的雞血,還微微冒著白氣。不自覺就伸出舌尖舔了一下,鮮腥溫熱。
簡疏倚在樹邊看他,半晌沒再吱聲,神情頗有些蕭索。柳白澤看了他一眼,依舊低頭擺弄,直到將吃的拿木棍穿了插在火堆一邊,這才慢悠悠盤膝坐下,朝簡疏道:“又是甚麼事愁著你了,寒瑛……還是上麵?”
簡疏緩緩搖頭,平日裏的張狂神色統統化作了陰沉的心事,滿當當地堆在他臉上。
柳白澤見他一副捏死了嘴的茶壺模樣,便知道問不出甚麼,也不再費口舌力氣,隻專心補這幾日少吃了的油水。這時節的山雞都在養肉過冬,火一烤就嗞嗞冒油,香氣漫溢。
兩人一坐一站,直到一整隻吃了過半,簡疏才沒話找話地開口:“張翼教你修行辟穀,沒告訴你要不沾葷腥?”柳白澤瞥了他一眼,勾了勾嘴角道:“我在這兒幹啃一棵火燒穿籬菜,哪裏來的葷腥。”
簡疏嗤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