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段(2 / 2)

柳白澤抬起頭來,吐著舌信嘶嘶作響。

簡疏道:“我曉得你想問甚麼。那道士的魂魄教過你之後,算是諸事皆了,收回真火宮後,三魂歸了陵光的元神,七魄俱被拆了,送去投胎輪回。之後我被貶去臥虎山陪寒瑛折罪,便是為了看著你些,別橫生事端。”

點化一事,本是想叫你從此修行進境,用經絡連綴起丹元,以便最後將邪氣引出。

可你自從化了人身,便不再修行一絲一毫,更別提駕馭內丹。算來,陵光的元神也隻夠撐一個百年,再不能坐視不理。又不能學從前那樣折騰耗費,隻好以神化形,再去找你。一來督促修行,教你導引氣脈;二來再同你渡換些氣,與你元神相融,到時便能順水推舟,取丹歸體。

這中間卻出了意外,之前他替你當過雷劫,將化出的肉身毀了,隻能費神再化一個,元神就所剩無多,一旦離體,不出片刻就要消散。這一回又被毒瘴染了,斷沒辦法再換肉身,杜子仁正幫他想法子壓製,也不知怎樣了。

半晌,簡疏站起身來,搖頭道:“我從前提醒過你,離他遠些,終歸沒用。說來,”抬手敲了敲胸口,“你裏麵這丹,跟陵光本就一體,見了他定會覺出些異樣;再者,你該有潰了神智的時候,便是因為猛然行炁,邪氣衝到了經絡裏。一旦內丹裏的邪氣散淨,便是取回之時,你就隻有魂飛魄散的份兒;反過來,你若不願行炁,便誰都拿你沒法子——”

門樞突然轉出一聲悶響,被人推開。

杜子仁陰氣森森的嗓音傳進來,“簡仙家,真是有閑暇。”

簡疏道:“比不得鬼帝日理萬機。”朝門口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低道:“白澤,記著我最後一句……”隨即走出門去。

柳白澤僵直著身體,恍若未聞,隻死死盯住門口。感覺得出,他就在外麵,靜立在門口,與自己隻有數尺之隔。

半晌,柳白澤看著他慢慢跨進來,衣擺掃過沉黑的門檻。

他換了身赤色的絲袍,披了發,眼上紮著條頗寬的黃帛,上麵密密麻麻寫滿雲篆符文。一條閃著幽光的玄色衣袖探進來,攙著他的右手。手腕上空蕩蕩的,少了樣東西。

柳白澤看著那隻手,驀地生出一股濃烈恨意,在胸中翻江倒海。◎◎

杜子仁退了出去,血色的夕光也退了出去。陳舊的門扇合攏起來,屋內寂若死灰。

張翼在門前站住,許久才朝前邁了一步,又停住,不知何去何從。沉默的對峙開始叫人窒息。

柳白澤靜默著,看他抿了抿唇道:“你在哪。”

聲音在空曠中一圈圈蕩開,並沒有任何回應。張翼不再開口,提袖去解眼上的符帛。剛抬起手,忽聽一聲細響,是吐信時的嘶嘶聲。

他轉過身,猶疑著走過來。柳白澤看著他越來越近,在自己身前小心蹲跪下來,摸索著將地上的朱砂抹掉了。瘦削的手就在眼前,青黑的毒瘴痕跡沿著經絡漫過手腕,鑽入袖裏。

一瞬間,柳白澤想把自己的毒牙深深嵌進去,嚐嚐他的血的是冷是熱,也叫他措手不及,知道疼到骨頭裏的滋味。

符籙被抹去,被抑住的感覺渙然冰釋。柳白澤化回人形,慢慢爬起來。

張翼已經抽身站起,未來得及轉身,突地被一股力道摜到牆上,牢牢抵住。艱澀的呼吸吐在耳邊,好像暗濤洶湧的大海,勉強維持著水麵的平靜,不至於使孤舟傾覆。

半晌,耳邊有沙啞的聲音起伏不穩:“毒解了麼?”

張翼微微抬起頭來,仿佛看得見他似的:“與你何幹?”聲音雖輕,卻極冷硬,仿佛寒鐵鍛出的刀刃一般。

一瞬間,周遭似是凝凍住了。張翼並不躲閃,隻繃緊了身體,等著將至的衝擊——砰一聲震響,卻是耳邊的牆麵碎裂開,磚石灰粉撲簌簌往下掉,淡淡的血腥味漫開。“我真恨不得……把你的心掏出來,瞧瞧長甚麼樣子。”

張翼麵上紋絲不動,抬手彈了彈肩上的土灰。柳白澤勉力平息著氣血,將拳頭從裂痕上挪開,一把箍住他的手腕,摁在牆上,“手上的東西呢?”

“扔了。”

柳白澤傾身上前,緊緊貼合,咬牙切齒地湊到他耳邊:“你每回扯謊,都掛在臉上。”胸`前有甚麼硬|物硌著骨頭。柳白澤驀地反手從衣襟探進去,扯出個極小的絲囊來。

張翼驟然慌了神色,抬手去截,卻隻抓住他的手背。立時較起勁來,震得絲囊中泠泠輕響。數條細細的紅線自他的指根淌下來,蜿蜒流到自己的手上,溫熱鮮腥,交彙纏繞。

張翼漸漸失了力道,仍是死死扣住他的手,艱難道:“還給我……”

柳白澤嘶啞地笑了一聲:“這東西先是師父贈我,後是被我轉送了張翼,不算我的,也合該是他倆的。哈,神君,你又是哪個?”

張翼連嘴唇都慘白了,緩緩垂下手去。又驟然發力,將身前的人一掌推開。

柳白澤踉蹌退了幾步,見他自袖子掏了張輕薄的黃紙,滿是字痕。是當初訂約百年的表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