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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驅神馭鬼,倘若自己會上一樣,也不至如此。從前疲懶心性,隻道凡人最妙,此時思及此,隻恨不得即刻便得道升仙。

正焦灼間,忽來一聲吱呀輕響。張翼微不可察地顫了一下,被柳白澤攥得愈緊。

門外是簡疏,見了屋內情狀便止了步。又見柳白澤鎖緊了眉頭朝自己比劃幾下,做了些口型,便悄然返身出去。不到半刻又轉回來,將兩隻碗淩空送到床邊。

柳白澤穩穩接了擱在床頭,忽聽簡疏以道法暗中傳音:你看著。一轉頭,正見簡疏掌中托出一隻銅盞,送至窗邊。上麵囫圇一個盤坐的人形,火炭一般,已是燃透了。又聽他傳音道:陵光的元魂香,你看著些,能大約曉得時間。

元魂成灰之前,要麼你自淨陰邪,取出內丹……要麼,南極長生宮便易主了。

柳白澤定定地看著銅盞,又聽他道:我先走了,有事去山上找我。那座元魂香的頭上已經燒掉了些,兩眼和嘴上位置便燒成了凹陷的窟窿,堆著沒散落的死灰。兩邊耳上也有了些灰燼的顏色。

看了半晌,柳白澤回過神來。先端水喂了幾口,又端了藥給他。張翼仍舊喝水一般,麵色都未改。柳白澤牽了牽嘴角,輕聲逗他道:“好喝麼。”張翼一愣,似是權衡了一番,才猶豫著點了點頭。

柳白澤那絲笑僵在了臉上,再看元魂香的灰洞,才記起那句“清竅要廢的”的意思。如今眼不能望、舌不能嚐,下一個又是甚麼。心裏想著,低頭噙了一口藥汁,送去他唇間。張翼怔忪了一下,張口迎了。

苦而辛的汁水浸著兩人的唇齒,直染到腹內胸中。柳白澤一口口哺給他,默然不語。張翼隱約發覺方才的謊露了餡,聽了空碗擱下的聲音,坦白道:“……甚麼味道?”

柳白澤伸臂連被子一齊攬住,慢慢舔著他的舌尖,含糊道:“唔,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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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寸光陰 ...

作者有話要說:罪大惡極地滾回來!齊了!

自那日簡疏來過,柳白澤便有些睡不好覺。老覺得時時遊在夢裏,不知哪一刻醒了,就甚麼也沒了。不自禁又想,倘若哪天真到了頭,自己也是不知之後如何的。因為,那時候便隻剩下張翼一個了。

好在養成了習慣,半夜驚醒時,眼雖睜開,身體卻是不動的,擾不了別人。盯著那隻銅盞上忽明忽暗的紅光,不覺天便亮了。

也正是從那時起,頭一次開始想潛下心來,做些吐納行炁的修行。並不為別的,隻是柳白澤記得,要周身經絡通順,以便取丹之前引出陰邪之氣。萬一到時候疏引不成……是不能有這個萬一的。

行炁時,柳白澤捂上胸口,明顯覺得出胸中有甚麼勃勃跳動了幾下。待到氣脈流得急了,便自有一股別樣的氣息竄出來,叫自己難以把持。有時與張翼貼著,也有這感覺。

柳白澤小心控著,仍有一回失了手,突然間便失了神智,隻剩眼前一片血紅,滿腔煞氣無處發泄。那時張翼方睡醒,含糊地喚了他一聲。等坐到床邊幫他掖緊被子,才一身冷汗地覺出後怕來,竟連如何回神的也不知道。

後來又摸索著學傳音之法,試來試去都不得要領。閑聊裏漫不經心帶出來,想騙著張翼指點幾句。誰知剛一出口,張翼便被嚇得變了臉色,厲聲道:“修行之事,稍有差錯便會入魔!你也知寒瑛如今的下場!到時又找誰來護你!”用的竟是從前那種近乎訓斥的口氣。

柳白澤隻好賠笑,說是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心裏卻隱約對這樣的口氣分外懷念。兩人初見那會兒,張翼便時常這樣教訓自己。如今,卻似被拔去了利爪,掰掉了尖牙,甚而被剝了皮,時時虛弱地蜷縮著。叫他忍不住一遍遍貼近撫慰,心裏便總是噗通噗通地亂跳。

照簡疏的說法,這全然是因為胸口裏埋的是張翼的內丹,便不自覺想與他親近。柳白澤自覺並非如此,卻拿不出證據。這種事,哪裏能說得清。

柳白澤時常盯著那隻銅盞。覺得日子過得真慢,慢到能眼看著日影從自己的手背走到他的手指上,邁出的明暗交織的步子像頭發絲一樣細。可是又過得這樣快。沒注意就跳過窗欞和院子,消失在漸漸沉墜的黃昏底下。第二天再從頭走去。

一晃眼就到了臘月,下了第一場雪。

那時柳白澤正挨著張翼擠在被窩裏,破天荒地隻靜靜聽著。不知為何,張翼頭一回有了一點興致,絮絮地講些九天碧落之上的事情。上麵從來都是沒有雪的——連雨也沒有,風也是若有若無的。實則隻是些乏味的陳述,他嗓子又有些壞了,說得慢且微微沙啞。可和著窗紙外簌簌的落雪聲,聽在耳朵裏卻是無比熨帖。

又聽他說,長生宮裏紫殿金階,玉欄珠簾,四望盡是茫茫雲海,沒有一點人煙。裏麵有張白玉床,雕了甚麼不記得,隻是個光溜溜冰涼涼的床,沒有一張被褥和枕席。其實也無覺可睡,還無事可喜,無事可怒,無事可悲。恍惚間就過了數不清多少年。

外頭隱隱透出天光來。張翼察覺不出晝夜,正說到,曾經有一回封死了殿中的門窗,想嚐一嚐像這樣的夜裏的滋味。黑暗裏跪坐許久,又不知道該想些甚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