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是有生命的,人氣就是它的活氣,有人住它不會塌,一旦空置就很容易壞。修補房屋大概需要十幾萬塊錢,得老耿和程幾兩個人一起攢。
老耿還在那兒開空頭支票呢,說程兒啊,這房子不用三十年,我保證二十年後就過戶給你!
程幾望著那半片殘垣斷瓦說您省省吧,我不要您的房,修房的錢我也當支援災區了。
老耿說房子塌了,宅基地還在,這是幹爹留你的遺產!
程幾說那您先把垃圾清運費出了吧,我在R國好不容易攢了幾美元,全用來喊人鏟走這寶貴遺產了,拉了兩大卡車呢。
老耿如今和程幾一起住在工人新村五樓的老房子裏,老耿睡大房間,程幾睡小房間,老耿負責做飯,誰有空誰打掃衛生。
老耿接起電話:“程兒下班啦?”
程幾嗯了一聲,問:“你是回家吃還是在外麵吃?”
老耿說:“你先回去吧,我就在隊裏湊合。今晚臨時有任務在某某路口查酒駕,我八點之前就得上崗。”
程幾便先回,一個人下了水餃吃過,想起老耿和一同執勤的交警們得到深夜才能離崗,一定需要夜宵,於是便打包了幾盤餃子準備給他們送去。
老耿執勤的地方位於繁華區十字路口,周邊酒家林立,是查酒駕最常設卡的地方之一。
程幾趕到時見老耿他們正按著一個人,那人舉止誇張,吱哇亂吼,不服管教,顯然是個醉駕的。
他不能打擾交警工作,就站在旁邊看。
忽然,他看到稍遠處一輛等紅燈的黑色轎車搖下車窗,有人探頭瞧了一眼。
而那個人是齊北崧。
程幾的眼睛之尖常常連他自己都覺得奇怪,他發誓自己沒有看錯,那就是齊北崧!頭發比以前略短了一些,梳理得很整齊,五官輪廓分明,棱角陽剛味十足。
程幾拔腿就朝他衝去,突然又刹住!
……他不能就這樣貿然上去相認,無論多渴望也不能,那太突兀了,會嚇著對方。他必須試探,至少講一點策略。
他跑向老耿,說:“你把衣服帽子脫下來給我!”
老耿剛剛被醉鬼踹了一腳,正生氣,問:“什麼?”
“衣服和帽子!!”程幾叫道。
老耿還是不明白,程幾幹脆就把協警製服從他身上剝下來,自己迅速穿好,又扣上帽子,還搶過他手裏的酒精檢測儀,反身朝著齊北崧奔去。
車裏,齊北崧發現前方的吵鬧不過是警察製止醉駕,正索然無味地要合上窗戶,突然一個人從側麵竄出,阻止他關窗,並將測酒精的儀器送到他嘴邊說:“吹一吹。”
齊北崧抬頭看,隻一眼,就仿佛被子彈穿胸而過,連呼吸都停止!
難以忍耐的疼痛從他身體內部升起,爆裂,席卷全身,在腦中碰撞轟鳴,他幾乎是用盡全力的瞪著對方,眼珠子轉也不轉,下巴繃得死緊,從頭到腳的筋肉骨骼都僵住了!
他發誓這輩子沒有露出過這種沒出息表情,仿佛一個從來沒有見過同類的傻瓜!
其實路燈並不明亮,對方也有些背光,他並不很能看清楚長相,但隻是對上視線,他就覺得痛,仿佛砂紙打過心髒。
一種來自於記憶深處的清新味道與血腥氣混合,陡然充滿了他的鼻腔,酸澀得幾乎落下淚來。
他嘴唇開合,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程幾平靜地說:“你吹一吹。”
許久,齊北崧問:“吹什麼?”
程幾努嘴,示意吹儀器。
齊北崧盯著他,緩緩地把臉低下去,吹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