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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看自己的手,連續多天的輸液讓手背上出現了大塊的青紫,這種青紫如果出現在別人身上一定會覺得他很可憐,可出現在自己的身上,卻有一種本應如此的錯覺。

順著輸液管往上看,輸液瓶裏的鹽水所剩無幾,護士卻沒有來的跡象。嚴樊旬把針頭從手背裏□,傷口出了一會兒血,不再流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看外麵的天空。3月的氣溫慢慢回升了,窗外出現一片春天要來了的樣子。

在醫院折騰了四五天,用了各種抗生素,燒終於退了。但由於膝蓋的問題,還需要再住院觀察幾天。

醫生說膝蓋裏麵有積水,如果不手術,以後右腿就會廢掉;但手術一旦失敗,也會導致同樣的下場。

被怎麼都會到來的恐懼折磨著,半夜裏驚醒時,會驚慌地確認自己的腿還能不能動。

高中也是這樣躺在病床上,感到著巨大的、無法消解的痛苦,現在心中已經比那時候平靜了很多。

遇到這種事情隻能換工作了吧,一個右腿無法走路的人能去幹什麼工作呢?

思考著這樣的問題,漸漸變得疑惑起來。

往窗前移去視線,覺得那裏的景物很美,就從床上坐了起來。嚴樊旬穿著拖鞋,走到窗邊,依次看著外麵的草坪、樹木、天空。隻要不被擋住,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見天空,就算在海裏,也知道海水如此的藍是因為天。

現在看見天空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或許是為自己還活著這一點感到奇怪。

嚴樊旬走到病房門邊,推開門到了走廊。那裏,爸爸媽媽領著來看病的孩子、腿部有疾病的病人扶著牆,人來人往的,沒有人注意到自己。

嚴樊旬突然冒出了想回家的衝動,他走進病房,穿好衣服,盡快辦了出院手續。

離開醫院,坐上回家的公交,彎彎繞繞了半天,終於到了站。下了車看到人潮覺得更加孤獨,加快了步速想盡快回家,卻覺得右腿使不上勁來。一開始以為是錯覺,但後來發現隻要走快一點,右腿都會使不上力。

望向通往家的街道,第一次覺得從車站回家的路這麼的遙遠。嚴樊旬把重量和邁步的工作基本給交給左腿,一跛一跛地穿過巷道,回到家中。

他進了屋子,看看客廳沒有什麼地方可以坐,便來到臥室,在床邊坐下。

泛出了淡黃色的牆壁,牆上的毛巾架,擺著各種相框的桌子;一切還都是老樣子。

他看著散落在桌上的糖果想,右腿不能走路了,就沒有任何用處了。就算不自殺,也會很快因為種種原因死掉。那時候,遠在他方的媽媽應該不會馬上知道。

前些年她偶爾會寄點東西回來給自己,這些年就沒有了,但也不排除她以後會寄過來的可能。但自己死了的話就收不到了,東西會被退回去,郵遞員會告訴她說,你兒子已經死了。那之後她就不會再寄過來了。

如果自己死了之後,她還堅持能寄東西過來就好了,那麼變成了魂魄之類的也會覺得溫暖。

嚴樊旬撥了一顆紫色的糖果出來,放進嘴裏。

有下輩子的話,希望變成女孩子,雖然自己這種性格不會受到太多人的喜歡,但至少會得到更多的媽媽的愛,也不會被同伴毆打。光是這樣想想,都會覺得很幸福。

在現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左賢之外沒有人會真正地關心自己。

回想起撫摸頭發的手指,輕吻臉頰的嘴唇,就湧起了刺痛的幸福。

口袋裏的手機早已經沒電了,嚴樊旬換了一塊電池板,開了機。——以前一定會躲進被褥中隔絕一切和外界的聯係,但現在不想讓左賢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