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地。
剛朝向光明的方向邁出步子,嚴樊旬便停下腳步,鬆開手,轉頭往回跑。
左賢站在原地,那個並不高大的男人則瘸著腿在黑暗中奔跑。他不止一次要摔倒,依舊拚了命地跑。在以為他馬上就要離開自己視線的時候,男人蹲了下去,在草間尋找著什麼。過了一會兒,他站起來,向左賢這邊跑來。
“你慢點,我等你。”左賢衝那邊喊。男人還是一瘸一拐地拚命加快步子跑到左賢的身邊。他把輕輕握住的拳頭拿到左賢麵前,慢慢地分開——手心裏握著的是一株很小很小的狗尾巴草,根部還留著泥土的痕跡。
“我想回家種,種好了送給你。”像對待價值連城的寶貝那樣,嚴樊旬把毛茸茸的淺綠再次小心地藏進手心,“種在土裏不會枯掉,它會一直在那裏,直到生命結束。”
嚴樊旬停頓了一下,看看手指上的草戒指,說:“如果每一個嬰兒出生的時候,父母都為他種一棵樹,一個世紀後,這個孩子已經老死了,樹會代替他活下去。因為是代表這個人的樹,所以它和那個人的性格是一樣的,想念他的人可以來到樹下來尋找他。”
這段話被嚴樊旬描述之後,似乎獲得了存在的可能性。
寒冷的風從遠處吹來,左賢看著身邊的嚴樊旬,男人小心地保護著那棵小小的狗尾巴草,用另一隻手遮擋來自遠方的風。左賢輕輕握住男人的胳膊,領著他坐上繞城市一圈才繞回家的公交車。他們在最後一排的位置,如同小學生一樣端正地坐著,看窗外的燈火。
回到家,嚴樊旬先把小小的綠色植物種下,接著站在那裏看著上次買來的盆栽,看完了所有,他像一個收齊了所有作業本的孩子,滿意地回過頭衝左賢笑了。
一直是一個人的家中恢複了生氣,左賢走到廚房,弄了夜宵和嚴樊旬一起吃,兩人盤著腿坐在地上端碗看電視。電視劇裏的人說著戲劇般的台詞,但是在電視之外看起來,沒有太奇怪的地方。嚴樊旬盯著並不好看的電視劇,一口一口地吃完碗裏的東西。等到全部吃完了,他用手撐著茶幾,吃力地從地上站起來。
“我吃完了,幫你也盛一點吧。”嚴樊旬說。
左賢看了一眼站著的男人,把手裏的碗遞了過去。嚴樊旬接過碗,往廚房那邊走。他把左賢的碗裝完,送過去給左賢,接著回到廚房裏給自己盛,再走到左賢身邊坐下。
“你明天上班嗎?”嚴樊旬問。
“隻上半天。”左賢回答,“門診現在大部分都是專家門診,我就負責幫人開開刀,還有些瑣碎事情。你明天有事?”
“明天下午我想去給外公掃墓。”
“我下班了給你打電話,我們一起吃個中飯之後過去。”左賢說。
“我等你。”嚴樊旬回答。
吃完了碗裏的東西,左賢把碗放在背後的茶幾上,想等嚴樊旬也吃完了一起拿去洗。就在電視播放廣告的間隙中,嚴樊旬也吃完了。他把空碗放在茶幾上,然後用手撐起身體站起來,拿起放在茶幾上的兩個碗,往廚房走。
“你放著我來洗。”左賢衝嚴樊旬的背影喊。
嚴樊旬沒有聽左賢的話,他走到廚房,站在水池前,把碗和鍋都放進去,拿起旁邊的洗碗巾。
左賢望向嚴樊旬並不高大的瘦削背影,目不轉睛地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他慢慢站起來走進臥室,拿出彼此換洗的衣服,放到浴室的架子上。
等嚴樊旬洗完碗,兩人又坐到地上聊了一會兒。明明是熟悉的,卻越說越覺得不熟悉。左賢為了求得對方對自己的單方麵了解似的,把自己現在的工作,以前求學的道路都說了一遍。說完這些之後,嚴樊旬隻是作為交換般說了句“媽媽以前會寄東西給我,現在已經很久沒和我聯係了”,便沒有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