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紹雲沒有說話。他緩緩走到窗前,望著被夕陽映得通紅的天邊。解挽舟忍耐多年,終於可以將往事原原本本告訴楚紹雲,心情反而更不平靜。他隻能看到楚紹雲的背影,猜不出那人到底在想什麼,心中異常惶恐不安。

過了好半晌,楚紹雲悠悠地道:“原來如此。”他轉過身來,燃著了桌上的燈燭,拿起桌上長劍,緩緩插回劍鞘當中。解挽舟道:“大師兄……我……”楚紹雲神色寧定,看不出喜怒。他輕輕拭去解挽舟臉上淚痕,道:“你坐下,我慢慢和你說。”

“當年我被那群人圍攻,確是是受了很重的傷。嗯,少林、武當、峨眉,中原果然高手如林,不可小覷。”他語氣淡淡的,不知是讚許還是諷刺,“阿右護著我,一時片刻找不到船,先易容在郊外農家小住兩月,後來找船回島。”

解挽舟道:“阿右,阿右說你們在海上遇到風浪,險些,險些……”楚紹雲道:“嗯,那也沒什麼。”他說得越是輕描淡寫,解挽舟越是驚心。楚紹雲性子何等高傲,居然要淪落到易容而匿,受傷之重可見一斑。倉促之下找不到船,定是因為那些武林人士將附近海域把守住,無人出海的緣故。解挽舟一想到大師兄受了這許多苦楚,全是因為自己的出賣,愧疚萬分,恨不能拔劍在身上戳幾個透明窟窿。

楚紹雲似猜中他心中所想,拍了拍解挽舟的手背,繼續道,“我剛回島上時,一直靜不下心來,無時無刻不惦念你,傷勢不見好轉,反有見惡的趨勢。幾次覺得身心疲累,可一想到你,隻好咬牙挺下去。還是阿右提醒了我,我性子淡漠,所習內功也是偏於靜心斂氣,若是始終放不下,隻能越來越糟糕。後來我令得自己心思空明,毫無旁騖,這才使得內息運轉。等我能夠下地走動,已過了兩個多月,等我內力完全恢複,已是小半年。”

楚紹雲抬頭,看著天邊最後一抹霞光,被夜色吞沒,微微長歎一聲:“剛開始,我天天想著快些治好傷,快些回去找你。在床上躺著,每時每刻都是煎熬,不知道你到底怎樣,有沒有受人責難。漸漸地,日子長了,心頭平靜下來,又將你我相遇相逢,每段回憶翻來覆去想了一遍又一遍。”楚紹雲唇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仿佛回到數年之前那個寒冷的冬天,“那時你可真小,偏生脾氣又硬又倔,真不明白師父為什麼就把你留下了。仔細再想一想,原來師父早已注意到我對你特別留心,甚至比我自己發覺得更早。”

解挽舟低聲道:“大師兄,你對我真是……真是……可我……”楚紹雲一抬手,阻住了他的話:“挽舟,你不知道,師父臨死之前對我說過幾句話。他說,在這島上,解挽舟隻是解挽舟,隻有在我的庇護下,才能活下去。可出了金沙島,回到中原,解挽舟就不隻是解挽舟,他是名門正派的嫡傳弟子,是姑蘇解家的二少爺。我被師父逼迫,發誓要使殺手血印在五年之內成為天下第一,定會和你勢不兩立,你早晚會背叛我。”

解挽舟沒想到江雪涯死了死了還會說出這樣的詛咒,其用心歹毒處心積慮當真是匪夷所思,世所難見。隻聽得楚紹雲悠悠地道:“實不相瞞,我雖然知道師父奸詐人所難敵,其實並沒有把這幾句話放在心上。當初和你說出自己殺手血印的身份,心裏也有極大的把握,你不會離開我。不過,等你回到家中,一切果然不一樣了。”

“挽舟,在島上兩年,我們日日夜夜都在一起,你對家鄉父母兄妹有多想念,隻怕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多少次在夜裏,我都能看見你叫著爹爹媽媽,突然醒過來,滿臉都是眼淚。唉,我從小就沒有父母,被師父帶大。從懂事起,天天想著就是怎麼殺人,怎麼防止被別人殺。和誰都要有戒心,和誰都不能太親近,僅有一個好朋友,也被我殺了。日子一久,自然而然就是這麼個冷冷淡淡的性子。就算明知師父知道我的身世,親生父母是何人,也從未想過必須要問上一問。挽舟,我看你想念父母,傷心難過,當然希望能將你平平安安送回去,讓你得償所願。但以己度人,自然而然就覺得,見過也就見過了,團聚數年之後,和我一同離開遊曆江湖,理所當然。當年之所以對你隱瞞我是殺手血印之事,隻是怕你心地仁善,不能諒解我濫殺無辜,成為一個臭名昭著的殺手,卻不是因為怕你要維護你們家的名聲。挽舟,其實在五年之前,我曾經去過解府,看到你和你的家人在一起。”

解挽舟猛一抬頭,道:“什麼?”楚紹雲道:“就是在咱們相聚城外湖畔的第二天,我有事未能成行,晚上又去找你。結果看到你和父母、哥哥、妹子,坐在一起吃飯。”

解挽舟回想一下,那年自己回到家鄉,得見親人,又在前一晚和大師兄愈加親密,實是自己最歡愉之時。那段日子,天天和父母兄妹聚餐,卻萬萬料想不到楚紹雲就守在外麵。

楚紹雲道:“那天你坐在桌旁,笑得很開心。我認識你兩年多,從未見過你這般快活。你在島上日日神情嚴肅如臨大敵,隻有費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