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抱住。這個女人有四條腿,她用這四條腿纏繞著他。另外還有胳膊。江口朦朧地睜開眼,覺得四條腿好不奇怪,但並不覺得可怕,反而覺得比兩條腿對自己的誘惑力更強。他精神恍惚,心想:吃這藥就是讓你做這種夢的吧。這時,姑娘背朝著他翻了一個身,她的腰部頂著他。江口覺得比腰部更重要的是她的頭轉向了另一邊,似乎怪可憐的。他在似睡非睡的甜美中,把手指伸到姑娘披散的長發裡,為她梳理似的,又進入了夢境。
第二次做的夢,是個實在令人討厭的夢。在醫院的產房裡,江口的女兒生下了一個畸形兒。究竟畸形成什麼樣子,老人醒來後也記不清了。之所以沒有把它記住,大概是因為不願意記的緣故吧。總之,是很嚴重的畸形。產婦立即將嬰兒藏了起來。然而,站在產房內白色窗簾的後麵的產婦,正把嬰兒剁碎,為的是把它拋棄。醫生是江口的友人,他穿著白色的衣服站在一旁。江口也站在那裡觀看。於是就像被夢魘住,驚醒了過來,這回是清清楚楚的。他對於把四周都圍起的深紅色的天鵝絨帷幔,感到毛骨悚然。他用雙手捂著臉,揉了揉額頭。這是一場多麼可怕的疆夢。這家的安眠藥裡,不至於潛藏著惡魔吧。難道這是由於為尋求畸形的快樂而來,為做畸形快樂的夢而來的嗎?江口老人不知道自己的三個女兒中,哪個女兒是夢中所見的,不過,不論哪個女兒,他連想都沒想過會那樣,因為她們三個生下來時都是身心健全的嬰兒。
江口本想現在如果能夠起床,他也是會希望回家的。但是為了睡得更沉,江口老人把枕頭下麵剩下的另一片安眠藥也服用了。開水通過了食道。熟睡的姑娘依然背向著他。江口老人心想:這個姑娘將來也未必不會生下這麼愚蠢的、這麼醜陋的孩子。想到這兒,江口老人不由地把手搭在姑娘那鬆軟的肩膀上,說:“轉過身來,朝著我嘛。”姑娘仿佛聽見了似的,轉過身來,並且出乎意外地將一隻手搭在江口的胸脯上,像是冷得發抖似的把腿也湊了過來。這個溫馨的姑娘怎麼可能冷呢。姑娘不知是從嘴裡,還是從鼻孔裡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你不是也在做疆夢嗎?”
但是,江口老人早已沉睡了。
二
江口老人根本沒有想到會再度來到“睡美人”之家,至少初次到這裡來的時候就沒想過還要來。就是翌日早晨起床回家的時候也那樣。
江口給這家掛電話詢問:“今天夜裡我可以去嗎?”這是距初次去的半個月以後的事。從對方接話人的聲音來看,似乎還是那個四十來歲的女人,電話是從一個寂靜的地方傳來的,聽起來聲音又冷淡又低沉。
“您說現在就來,那麼約莫幾點鐘才能達到這裡呢?”
“是啊,大概九點過後吧。”
“這麼早來不好辦呀。因為對方還沒有來,即使來了也還沒有熟睡吶……”
“……”老人不禁嚇了一跳。
“我會讓她在十一點以前睡覺,那個時候您再來吧,我們等著您。”女人說話的語調慢條斯理,可是老人心中卻已迫不及待,“好,就那時去。”他回答,聲音乾枯乏味。
江口本想以半開玩笑的口吻說:“姑娘還沒有睡不是挺好嗎,我還想在她睡前見見她呢。”盡管這不是真心話。可是這話堵在喉嚨裡沒說出來。說出來就會冒犯這家的秘密的戒律了。這是一條奇異的戒律,必須嚴格遵守。因為這條戒律,哪怕遭到一次破壞,這家就會成為無異於常見的娼家,這些老人的可憐的願望、誘惑人的夢也都將消失得一幹二淨。江口聽到電話裡說晚上九點太早,姑娘還沒有睡,十一點鐘以前會讓她睡的,心中突然震顫著一股熱烈的魅惑,這點連他自己也是完全沒有料到的。這可能是一種突然受到誘惑的驚愕,這誘惑把自己帶到日常的現實人生之外的另一個世界。因為姑娘熟睡後決不會醒過來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