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段(2 / 3)

江口尋思:“這個小姑娘將會輾轉度過怎樣的人生呢?就算沒有獲得所謂的成功和出人頭地,但究竟能不能安穩地度過一生呢?”但願她今後通過在這家客棧裡安慰和拯救這些老人所積下的功德,使她日後能夠獲得幸福,江口甚至想:說不定就像從前的神話傳說那樣,這個姑娘是一個什麼佛的化身呢。有的神話不是說妓女和妖女本是佛的化身嗎?

江口老人一邊柔和地抓住姑娘的垂發,一邊試圖自我懺悔自己過去的罪孽和背德,以求得心靈的平靜。可是浮現在心頭的卻是過去的女人們。而使老人感到慶幸的就是自己所想起的女人,不是與她們交往時間的長短、她們容貌的美或醜、聰明或笨拙、人品的好或壞,而是像神戶的那個少婦,她曾說過:“啊,像死一般地沉睡,真的像死一般地沉睡了。”這些女人對江口的愛撫,有一種忘我的敏[gǎn]的反應和情不自禁的欣喜若狂。與其說這取決於女人的愛之深淺,不如說是由她們天生的肌體所決定的吧。這個小姑娘不久成熟之後,將會是怎樣的呢?老人邊想邊用摟著姑娘後背的手撫摩她。但這種事是無法預知的。先前江口在這家躺在妖婦般的姑娘身旁,曾這樣尋思:在過去的六十七年間自己究竟能觸摸到人性的寬度有多寬,性的深度有多深呢?這種尋思使自己感到自己的耄耋,但是今晚的小姑娘卻反而活生生地喚醒了老人過去的性生活,這真是不可思議。老人把嘴唇輕輕地貼在姑娘合閉著的雙唇上。沒有任何味道。是幹澀的。似乎沒有任何味道反而更好。江口想:也許沒有機會與這個姑娘再次重逢了。當這個小姑娘的兩片嘴唇為性的體味溼潤而蠕動的時候,也許江口早就已過世了。這也不必感到寂寞。老人把親吻姑娘雙唇的嘴唇移開,又吻姑娘的眉毛和眼睫毛。姑娘大概覺得發癢吧,她的臉稍微動了動,把額頭挨近老人的眼前。

一直合著雙眼的江口,把眼睛閉得更緊了。

眼簾裡浮現出撲朔迷離的幻影,複又消失。不久,這幻影隱約成形。好幾枝金黃色的箭向近處飛去。箭頭帶著深紫色的風信子花。箭尾帶著各種色彩的蘭花。美極了。但是,箭飛得這樣快,花難道不會掉下來嗎?不掉下來,真是怪事呢。

忐忑不安的思緒使江口老人睜開了眼睛。原來自己開始打盹兒了。

放在枕頭下麵的安眠藥還沒有吃。看看藥旁邊的手錶,時針已指向十二時半。老人將兩片安眠藥放在手心上,由於今晚沒有受到耄耋的厭世和寂寞的夢魘,所以捨不得就這樣入睡。姑娘呼出安詳的鼾聲。人家給她服用了什麼呢?還是給她打了什麼針呢?毫無痛苦的樣子。安眠藥的量可能很多吧?

也許是輕度的毒藥。江口想像著她那樣深深地沉睡一次。他悄悄地離開了寢床,從掛著深紅色天鵝絨帷幔的房間走到隔壁房間。他打算向這家的那個女人索要與姑娘服用的同樣的藥,他按響了電鈴,鈴聲響個不停,這使人感到這家裡裡外外有一股寒氣。深更半夜讓這秘密之家的呼喚鈴聲總響個不停,江口也有點顧忌。這裡是溫暖地帶,冬日的敗葉還萎縮地殘留在樹枝上。盡管如此,庭院裡不時隱約傳來風掃落葉聲。今夜拍擊懸崖的海浪,也很平靜。這種無人的寂靜,使人覺得這家宛如是幽靈的宅邸,江口老人覺得肩膀冷得發抖。

原來老人隻穿了件浴衣式的睡衣就徑直走了出來。

回到密室,隻見小姑娘雙頰通紅。電毛毯子的溫度早已調低,大概是姑娘年輕的緣故吧。老人又貼近姑娘,以暖和自己的冰涼。姑娘暖和地挺起胸脯,腳尖伸到舖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