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有個秀氣似姑娘的名字,長相也不同於對方的五大三粗、濃眉大眼,是極為精致的英俊——
高鼻薄唇,膚白如雪,隱約可見幾分番邦風情。他的眼窩很深,可眼角微微下垂,原本淩厲的輪廓因這一點弧度驀地溫柔不少。
隻是表情木木的,像個逼真的人偶。
這時他赤/裸上身,被那桶水澆得濕透了,不甚在意地伸了個懶腰。長至腰間的黑發編成一股垂在身後,背對著同伴時,露出脊骨上猙獰的傷疤。
自左右兩肩而下,於後心交叉,是個傾斜的“十”字,顏色暗紅,透著血痕似的,總像沒好全,讓人錯覺能從這兩條傷疤看進他的骨骼。這疤痕仿佛禁錮,又像破繭而出的蝶翼,在脊背留下醜陋的傷口。
本朝開年保留著奴隸交易,後來律法雖廢,仍是有貴族偷偷豢養。奴隸身份代代相傳,直至今日,少量皇族府中依舊養著做苦力的奴隸。
這群人祖輩都被打上了烙印,永世不得解脫。而這斜十字的傷疤,便是自少年時以特質長鞭沾上特質藥膏,燒得滾燙後一氣嗬成,此後經年都是暗紅模樣,像繩索縛在脊背,成了他們低人一等的證明。
每次見它,慕容贇總忍不住心驚膽戰,直覺他還在痛。
叫明月的少年背後長眼,尚未回頭卻已經知道慕容贇在盯著他看,略微偏過頭:“怎麼,昨日訓練時我身上有傷?”
“有幾處淤青不散,叫你怕疼。”慕容贇就坡下驢,連忙走過去,親親熱熱地搭上他的肩膀,“可要贇哥幫你推開?否則今日傷的更甚。”
“不必。”他謝絕後兀自走向臥房。
“喂,明月!”慕容贇喊,見少年足下一頓,又道,“昨夜你睡下,王爺過來咱們院子裏瞧過,喊我告訴你,今日隨他入宮一趟。”
“要我跟著?”明月問。
“這我就不知道了。”慕容贇道,“但衛隊長會與你同去。”
跟隨王爺入宮的機會不多,是極為信賴的表現。可明月隻說一句知道了,也並未對此殊榮做出任何表示,一扭頭關上了房門。
慕容贇站在原地,良久笑著自言自語:“這臭小子!”
小院四方,慕容贇住的東廂房,西廂另有主人,坐北朝南的院落正中分明該是主屋,此刻分出一間小小廂房,便是明月的地盤——他沒資格有單獨房間,擠在主屋旁邊有一張床,已經是此間主人對他最大的禮遇。
廂房約莫丈餘見方,幾個簡單的櫃子,一張竹床倚在窗下。
天光透過窗縫,坐在床尾的少年偏過頭看了一眼地麵的影子,任憑濕漉漉的頭發一直往下滴水,洇開深色痕跡。他發了一會兒呆,攏過發辮,從底下慢慢地拆開,再拿一條毛巾仔細擦幹。
身後一小麵銅鏡映出脊背的傷疤,明月斜著眼,無端又想起那個夢境。
但他心裏清楚得很,那都是片段的回憶,是真的。
背上的奴隸印來源於他四歲的冬天,此後每隔幾年便加深一次。那時洛陽極冷,卻還比不上自小長大的地方。
明月記不清他的故鄉了,隻知道那裏八月飛雪也是常有的事,不繁華,街上的商戶兀自叫賣,卻也不比誰過得差。那仿佛是個與世隔絕的桃花源,然而沒有那麼桃紅柳綠的風景,他幼時模糊不清的記憶中,見到的除了雪就是黃沙。
後來,那些東西就都湮滅了,他一夕家破人亡,滿目血痕,最終從黑暗的牢獄中被撈出來,見到了一個氣宇軒昂的男人。
他端著碧綠的茶盞,似笑非笑地看向自己,隨後問:“還記得自己是誰麼?”
聲音發抖,帶著脫水般的嘶啞,吐出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