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男人麵上好整以暇的神色突然裂了,露出他狠戾的內裏:“誰準你說那個姓!從今以後,你不過是我豫王府的奴才!來人,拖下去!”
冰凍三尺的季節,他被當眾除去衣服,跪在院中。
不知過了多久,尚且稚嫩的脊背猛地疼起來,一鞭,再有一鞭。背心仿佛要裂開,劇烈的痛楚透體而出似的,將他置於火冰二重天中。
“為何問你這句話,想不明白,本王也不必留你一命了!”
這話振聾發聵,可他到底年紀尚小,聽不真切。明月隻記得自己最後是暈過去了,再醒來時,榻邊坐著慕容贇。
慕容贇大不了他幾歲,勉強還是同齡人,見他醒來,對方滿臉擔憂地說:“你把王爺氣得夠嗆……居然還活著,這可太難得了。”
但一個話都說不清的幼童能有什麼本事讓皇親國戚急火攻心呢?
那時他什麼也不懂,趴了足三個月才勉強養好背上的傷。從此,斜十字的傷疤刻入他的骨血,直到死亡才能解脫這個身份。
慕容贇告訴明月,他本是罪臣之子,要下獄囚禁終身的,但王爺見他年幼,專程向陛下求來關進自己的王府,是要教導他。
明月心性單純,自然問道:“我父親是什麼罪?”
慕容贇卡住,沒有回答,不知是連他也沒聽說還是有意隱瞞。
背上的傷好了,他第二次見到了那個男人——仍在裝飾雅致的屋簷下,他跪在當中,不敢抬頭。那男人比前一次見麵脾氣好了些,慢條斯理地細數他的罪狀。
“軍人臨陣脫逃,牽連家人。”他喝了口茶,似笑非笑的表情,“男子流放,女子沒入各府為奴為婢。今後你喚明月吧——記住這個名字,莫要忘了。”
他說最後一句話的語氣很奇怪,帶著傲慢的笑意。
可惜那時的明月年紀尚輕,連記事都困難,隻得潦草認命,被按著脖子伏在地上謝恩。
此後五年,他再沒見過那個“王爺”。
住在王府最下等的臥房,天不亮便起來幹活,月上中天方才有一刻歇息,吃的還不如後院姬妾們養的小貓小狗。他年紀小,一起幹活的大人們還算護著,沒怎麼餓過肚子,隻是沒肉沒菜的,長到十歲都還是個豆芽菜似的身板。
王爺再找到他,明月被拖去洗漱一通,亂糟糟的頭發束起來,換了件合身的衣服。他塌著背走進當年的堂屋——簷上有牌匾,還有筆畫風雅的檻聯,可惜他沒讀過書,不認識字。
這次當中的人除了有過兩麵之緣的王爺,還有個瘦弱的年輕人。
“你看他如何?”王爺道,語氣像評價一頭牲口。
那年輕人下了台階,他走路無聲無息,蹲**視線與他齊平。他並不理會王爺的問話,一雙細長鳳眼含笑,語氣溫溫柔柔:“孩子,你叫什麼,今年多大?”
王爺嗤笑一聲:“多此一舉。”
他慌忙錯開年輕人的目光,理智告訴自己這人定是身份高貴,需要趕緊回答問話才是。可他一開口,竟有些哽咽了。
五年來從沒有人用這般溫柔的語氣對他說過話,配上那雙多情的眼睛,他有一瞬間立刻湧起了巨大的委屈——對童年的記憶聊勝於無,不知父母是誰,依稀記得的姓氏也被日複一日的勞作衝淡,活得不像個人,更不像個孩子。
半晌沒有發聲,那年輕人一直耐心地等,見他雙目泛紅,忽道:“王兄這一次下手真狠,難不成是怕了嗎?”
“要胡鬧大可回你的宮城去,別在我這兒撒野。”王爺淡淡地抿一口茶,“不是想見他一次?看完了,我叫人帶下去。”
那年輕人站起身:“五年了,可這雙眼睛裏的狼性仍然沒有全被磨掉,我該說不愧是狼王的兒子嗎?王兄,怎麼說你與他也是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