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大赦天下,惟獨沒有按照往次宣各封地諸侯王進京朝見。
正月初一大朝會結束後罷朝十五日,先帝停靈浮屠塔,自駕崩算起,須得高僧超度七七四十九天才遷往平城的皇陵。因為國喪,宴席沒有往年奢華,連用度都統統減了三成,對比之下,新皇住處的寒酸也不算什麼了。
夜幕低垂,與明堂相去不遠的蓬萊閣內隱約傳來觥籌交錯,新皇卻早早地退了場。已做了太後的獨孤氏孑然一身,望向最上首的空位,若有所◎
腳步聲伴隨說話聲一同傳入:“皇兄,你怎麼點那麼多燈——”
高晟麵上帶著兩三分酒意,剛走進來不等高景開口,看見旁邊翹著腿坐在另一側的小女孩,驀然笑了:“嬋娘,快,讓我抱一抱!”
高思嬋笑著朝他張開手。
見他熟門熟路地哄著孩子,高景疲倦問:“眾人都散了?”
“哎?”高晟想了想,猝不及防被咬住了手指,他也不喊痛不抽出,答非所問道,“皇姐從平城回來,又說過幾天要走……皇兄,她又待得不高興了。”
“本也沒想討她歡心,隨意吧。王叔呢?”
高晟道:“王叔好似喝醉了,皇兄走後不多時便趴在桌案上不說話,旁人也不好動他,阿丘姐姐就找人將王叔安頓在蓬萊閣邊上……”
“那我明早去看看他。”高景頭疼地想,自從父皇離開後高潛成天魂不守舍的樣子,本就身體不好,非要勸一勸了。他見高晟與思嬋玩得開心,也不自禁露出笑容:“還是你有耐心,我見了她就煩得很。”
“嬋娘喜歡皇兄,為什麼要煩?”高晟不解地問,也不用高景作答,自己的注意力先一步被引開了,“哎哎嬋娘,口水都淌出來了!皇兄,她笑著的樣子多可愛。小可憐,想你母妃了嗎?我忘了,你說不出話,那你若想了就點點頭,好麼?”
高思嬋略一思索,搖著頭,繼續抱住高晟的手指啃。
高晟笑了:“小沒良心的,我三日不見母後都想得很,你都好幾年沒見啦……”
他說者無心,高景的臉色卻一下子沉了。
過去三年間他過得不可謂不艱難,而身邊的人也接二連三出事。
楊妃生下思嬋後不久前往禦花園散心,她本來抱著孩子,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所以當楊芙蕖說讓宮婢抱著思嬋先一步前往攬秀軒乘涼時,誰都沒把這句話掛在心上。宮婢走後,她在鳳池邊站了一會兒,投了湖。
不久她被路過的守衛救了上來,可惜為時已晚,拖了一天一夜仍是去了。思嬋年幼,高景監國事務繁雜,後事交由獨孤皇後主持,又拖了許久才另行追封。
楊芙蕖就如朝露般匆忙地在世間走了一遭,沒人知道她為什麼絕望,是因為流言蜚語,還是因為心灰意冷?
紫微城依然森嚴而端莊,從不為一個人的生死而改變。
高景對此也沒有太大的觸動,聽聞消息時,他隻淡淡說了一句:“安撫好家人,別讓孤聽見亂七八糟的話。”
有人私下說太子冷漠得太過分,但細細想來他與楊芙蕖,著實沒什麼感情。
接著是思嬋。
高思嬋半歲後的冬春之交大病一場,發燒傷了耳朵——她病得很重,到最後高景都不想再讓人受罪——拖了快整年,等痊愈已經錯過了學說話的最佳時機。從此,思嬋再沒發出過半點聲音,成了個不折不扣的小啞巴。
這些在高景看來都是自己的報應,他恪盡職守,渾渾噩噩,不關心不在意。獨孤皇後再提納妃,他同母後吵了一架,沒踏入過北殿半步。
直到登基,母子關係才有了一點緩和的契機。
與之相反的是高晟,自從高昱死後他們兄弟二人就有點相依為命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