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小官嘟囔了一句,自顧自地回到驛館中開始收拾。
走在街上,飛霜不滿意他一深一淺的步伐,啾啾叫了兩聲,賀蘭明月低下頭,看見自己那一跤摔破了褲管,膝蓋處滲出血絲。
可他一點也沒覺得疼,也毫無感知,隻剩下麻木。
“換了皇帝”“把他趕下了台”“直接就殺了”“新皇登基詔書”……
這些詞句像第一次聽那麼陌生,賀蘭明月視野裏仿佛突然一片空白,任憑有萬千思緒此刻也全被鏽住了,走路隻靠本能前行。手也不是手,腿也不是腿,整個人都不屬於自己,他的魂魄在飄著,俯瞰下去,卻什麼也看不見。
飛霜一聲鳴叫,賀蘭明月腦海中響起重物落地時的沉悶聲音,緊接著前額磕到了哪裏,他往右拐,又撞上一輛路邊攤。
小攤販說話,嘴唇一張一合,像魚的動作。他站起身,木然地揉了揉前額,摸到一片破了皮的地方,手指的血痕也沒讓他回神。
他也成了一條魚,湖水全部沸騰,他無處可去,無處可逃。
“直接就殺了”……
意思是,高景死了嗎?
高景也會死嗎?他不是一直獨善其身、心思莫測?他不是帝王無情,八風不動?他不是為了一個東宮之位用任何人與物都能去交換?
他不是……機關算盡,未雨綢繆,對所有事都盡在掌握嗎?
他怎麼會死呢?
賀蘭明月腿一軟跪倒在街邊,他雙手撐著地麵,視野裏一片黃土漸漸地模糊,接著是落雨時那樣,出現幾個小小的濡濕的坑。眼淚來得措手不及,賀蘭抹了把臉,感覺飛霜停在自己背上撲扇翅膀。
剛被他險些賺翻攤車的小販湊過來:“哎,這位少年郎,你沒事吧,怎麼哭了?”
賀蘭明月仰起頭,對方遞過來一張雖然簡陋卻很幹淨的手帕,他不好意思接,別過頭啞聲道:“我沒事,多謝這位阿叔……”
“擦擦吧。”小販寬容地衝他笑,“日子還得過,往前看,想開點兒,啊?”
他很想說幾句感激的話,可喉嚨卻被堵住了。賀蘭明月接過帕子潦草地一擦臉,粗糙質地刮得有點痛,卻讓他適時清醒。
是啊,日子還得往前過。
反正他都離開高景那麼久了。
回到隴西王府,賀蘭明月臉色還有點不自然,眼眶紅紅的。飛霜一進門就脫離了他的肩膀,飛到那棵白楹樹上站穩了。
李辭淵在樹下和謝碧對賬本,見他回來招了招手:“明月,你過來看……你怎麼了?”
賀蘭明月盡量自然道:“什麼?”
李辭淵疑惑望向他,半晌後朝謝碧使了個眼色。對方比他反應得快多了,不等眼色遞到,跑過去勾住賀蘭明月的肩膀,把人拖著往後院走:“對了,我還有個事兒要和你聊呢,咱們躲著點四叔,別讓他偷聽!”
“去你媽的!”李辭淵大聲罵,“老子才不聽!”
謝碧回頭,朝他一擠眼睛。
待到關了院門,被謝碧按著在回廊下坐好,賀蘭明月仍沒什麼表情,像一具靈魂出竅的行屍走肉,呆呆地盯著牆角米粒大的苔蘚看。
謝碧順他的目光看了眼:“你也發現啦,最近回暖太快,又比往年潮濕,王府都長苔了。”賀蘭明月沒吭聲,謝碧在他身邊坐了,鬼祟地一撞他肩膀:“不是去驛館看有沒有臭老頭的消息嗎,怎麼這表情?”
“……”
“你這樣不說話,”謝碧加重了語氣,“我會以為臭老頭出事了。”
賀蘭明月聽見這句,搖了搖頭:“沒有。”
謝碧:“但看你這樣肯定有人出事了,你要不說,我可就胡亂猜啦?嗯……是徐將軍?不可能,她好好呆在豫州,前段日子還給咱們寄了信。是你想聯係的那位陸怡?應該不會,他還沒給你回消息呢。我與你朋友圈子有限,既然如此隻剩下了一個答案。”他瞥一眼賀蘭明月,見對方依然要死不活,一狠心拋出殺手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