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始終沒有抱抱他, 撫摸他, 甚至沒有碰過他, 因為隻要是真正的生命, 都不得不去麵對死亡這件事, 也都不得不去自己消化悲傷這件東西。

但是我的玉堂卻不行, 他始終毫無掩飾地外露著他的哀傷, 並且把這種情緒和對老鼠小白的思念混雜在一處, 再全部傾注到小墩兒身上。 他在家的時候總是走進小房間,

也不管小墩兒正保持著什麼姿勢, 更不問小墩兒沉浸在什麼樣的心思裏, 隻是一廂情願地把貓全身兜起來抱著, 緊緊地摟住, 聞他身上的味道, 喃喃地和他說話。

雖然小墩兒常常很快就掙脫他的手臂走開去, 但過不了幾分鍾他又跑去抱他。

我不置一詞, 安靜地在一旁看著, 一點一滴地發掘著這兩個同樣悲傷的家夥是多麼截然不同地表達著各自的哀愁和思念。 我想到手術前的那段日子, 麵對生與死的可能,

我有本能的活下去的欲望, 卻在他眼裏讀到完全不同的, 致命的恐懼。 我很感謝自己沒有死去, 不然還真不放心這個人。 他在前世裏隻是履曆了死亡的全過程,

卻沒有一秒鍾是真的直麵死亡產生的效應。 就像一種很難吃的東西, 他把它吞掉了, 我卻一點一點地嚼碎。 我意識到這是一個絕對必要的過程, 雖然我曾經也隻是懵懂的,

被迫的, 但總算嚐過了, 明白他和小墩兒現在必須也嚐一嚐。

他變得安靜了, 沒有那麼多話, 笑起來挺柔和, 其實是挺勉強, 不怎麼嬉皮笑臉了, 也不再耍賴。 雖然我知道舔傷口實在是消耗時間的一件事情,

但我總覺得或多或少有點兒不安, 我問他什麼, 他就應付我什麼, 表麵上乖乖的, 實際上離開我一段距離。 我還以為他需要獨處的空間, 於是我安安靜靜地轉身躲開,

結果反而更不對勁兒, 公寓裏自從老鼠小白離開, 已經三周沒有40分貝以上的聲音了。

就在我開始惶惑, 開始想找機會攆他出去跟我散心的時候, 周末一大早睜開眼他卻沒了蹤影。 中午我洗好衣服, 聽見大門口響起一陣喘熄聲, 他興衝衝跑進來四處找我。

貓兒! 貓兒! 他嚷著, 我卻先看見一隻圓籠子, 有轉輪, 還有一隻亮晃晃的小球, 拴在一截細鋼絲上輕輕地顫, 還有個小小的做成房屋模樣的窩。

一個沾滿木屑的圓鼻子從裏麵伸出來, 一探又縮回去了。 我看一眼籠子上還係著的標牌, 就知道他去了哪裏。 新來的小家夥屬於豚鼠科, 個頭兒大些, 耳朵小而圓,

從來不跑轉輪, 出來隻是站著梳理耳朵後麵的毛。 但是我仍能看出他的心思來, 小家夥是灰色的, 爪子和鼻子帶一點點小白那樣的淺粉。 他滿懷希望地看著我,

我實在沒辦法打擊他, 站著看了一會兒, 把籠子安置在小白從前呆過的地方。 其實就算我是一個有理性, 可以遷就的人, 小墩兒卻有著白玉堂式的純粹的真性情。

見到籠子的第一時間, 他就跳上來圍住它轉, 此後的一整天都在轉。 豚鼠起初很緊張, 後來漸漸發覺沒有危險, 也就安然自得起來。 晚飯後他有點兒開心了,

又話多起來。 看見小墩兒還在籠子旁邊, 他走過去把籠門打開, 把豚鼠抓出來。 小家夥很老實, 一點兒不掙紮, 但眼睛警惕著坐在桌子上的貓。

他一廂情願地認為飄蕩的思念可以有所寄托了, 把它放到貓的跟前。 小墩兒抬起前爪, 豚鼠吱的一聲驚叫, 剛要轉身, 小墩兒異常敏捷地撲住了它, 就在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