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雖未動怒,卻是一萬個不情願,隻要容與一提及此事,他就連聲否決,不耐煩地岔開話題。

隻是不多日的功夫,終因上奏言及此事之人太多,容與不得不直麵話題,“國朝本就有禦馬監太監出任提督監軍一說,如今朝堂上眾口一詞,皇上不該再回避。”

明明是私底下說話,卻連官稱都帶出來,沈徽搖頭不滿,“聽他們的還有完?這些人就是賊心不死,總盼著你出點子什麼事才好。韓源那頭也必有問題,此時派你去豈不是羊入虎口?”

容與皺了皺眉,“既知有危險,我自當防範,當日我能震懾韓源,今日必定也有辦法。隻要他還想要項上人頭、頂上烏紗,少不得就要投鼠忌器。西廠這些年暗訪了多少官員,那些隱私事都捏在咱們手裏。我有把握能說服他積極應戰,你若實在不放心,大不了再給我些親軍也就是了。”

沈徽不懷疑他有此能力,可卻懷著另一層擔憂,“韓源至今不主動出擊,不過是想借機和朝廷再要人要錢。我知道你自有手段,可戰場上瞬息萬變,你沒有武藝傍身,刀劍無眼,萬一受了傷,前線又是缺醫少藥,我如何能放心?總之你別想了,我不會放你去大同,此事我自有安排。”

交涉失敗,容與隻得靜待沈徽說的安排,卻是於幾日後接到旨意,同樣委任他為監軍,十日後赴登萊一代視察海防。

容與無奈領命,這日趕去兵部衙門交涉公務,出來時天已向晚,想著來不及趕在宮門下鑰前回去,便命人回宮稟明沈徽,自去外宅將就一夜。

誰知一行人才行至宅門口,忽然斜刺裏撲過來一個人,隻見那人衣衫襤褸蓬頭垢麵,連臉都瞧不清楚,口中隻稱,“林公容稟……”

容與身後的西廠番子登時寶刀出鞘,齊齊指向那人,厲聲喝問,“什麼人,在此意圖不軌?”

容與亦翻身下馬,見那人抬起頭,滿臉汙穢也不知多少日沒洗過澡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凝視半日方覺十分眼熟,果然聽那人道,“林公,在下姑蘇許子畏,有要事稟告。”

竟然是他!與此人已是多年未見,容與忙將他扶起,一路請去花廳。見他風塵仆仆,先命人奉了茶來,眼見著其人居然如此落魄,不禁心中十分納罕。

關於許子畏,容與後來也聽說了一些他的故事,自京師一別,他回歸吳中待了一段時間,後來因聽聞大寧府遼王為人風雅,在府中廣納賢才,他便投奔了去。如今忽然落魄的出現在京城,莫非是因得罪遼王才會落得如此淒惶?

許子畏大概是渴極了,連灌了兩盞茶才喘熄著道,“適才驚擾林公了,許某此刻潦倒至斯,說起來真是萬分慚愧。”

容與想著他的遭際,開門見山問,“聽聞許先生在遼王府頗受禮遇,如何好端端地這般模樣出現在京師?”

許子畏並未作答,隻環視了一眼堂上,容與會意,揮手令仆從退去,心知他要說的必是極重要極隱秘之事,神色也不免跟著凝重起來。

“林公,實不相瞞,許某是來報信的,遼王要反。”

雖隱隱猜到,容與還是難免一驚,“此話當真?”

許子畏連連點頭,“此等大事,許某豈敢胡言。自天授十年應遼王之邀,許某一直在其府上為世子講學,也算是半個西席先生。遼王對許某禮遇有加,原本許某以為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誰知竟在不經意之下,讓我知曉了他謀劃之事,竟是勾結蒙古瓦剌部,裏應外合一同起兵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