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段(3 / 3)

那瘋子低著頭,左右嗅著,“沒有,我今日沒去。”蕭景心輕笑著不置可否,眼睛卻疏離了些,“星河,你白日講的《左氏春秋》,我還有些不懂,進來說話吧。”楚三應了一身,跟上去幾步,突然又停住不走了,低著頭嘟囔:“小景,我說過很多次了,我和二哥又不是一個人。”

蕭景心目光微閃,嘴角有些鄙夷,可轉眼又變成了和煦的角度,有些事情日久天長,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一模一樣的長相、身形、嗓音——白日沾到的墨漬,晚上依然滯留在另一個人的手心。小景笑了:“你可敢發誓?”

楚三眉頭擰起來,他跳到欄杆上,雙手叉腰嚷嚷著:“有什麼不敢的?”那孩子側過臉去,看不清表情,瘋子的臉上也愁苦起來,挨過去,嘴裏輕聲說:“小景,小景,如果白天是他,晚上的也是他,那我又是誰呢?”

蕭景心終於忍不住回頭,那人輕袍華錦,烏黑的眼瞳裏隻映著一個人,肆無忌憚,從心所欲,哭哭笑笑不可理喻,兩人相處的時候,他倒似比自己還小上幾歲。“好,我知道了,你不是他。”

那瘋子破顏而笑,撲過來。蕭景心鬆了口:“星河……”

楚三用力搖頭:“不對不對,我回去問問,如果老爹肯了,我明晚就告訴你我的名字。”他將“我的”兩字咬的特別重,像是那是什麼珍寶一般,等著人一層層掀開華緞。蕭景心頓了頓,淺笑著:“先別說這些了。書上有些不懂的,我……”

楚三心下一陣惘然,從那一夜後,他每晚必至,但蕭景心不是問他典籍,就是求教兵策,倘若他稍稍親近些,那人就顧左右而言他。那瘋子把酒甕抱起來,又舔去了一點殘存的酒液,氣道:“今晚不管書上的!我們學劍!”

他摘下根花枝,在殿下亂揮亂舞著,不過夾雜著內勁,掃得四處花葉紛飛。他酒勁微退,眼睛又情不自禁的去找那孩子,發現小景站在闌幹旁,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不禁心下一蕩。蕭景心笑著說:“星河的功夫真好。”

“這……這哪裏算是好的。”楚三幾乎結巴起來,他存了心要賣弄展示,將一身內力提到極致,桃花紛落的花雨裏,他的廣袖抖開,如流水行雲,身形卻似雲停淵峙,招式大開大闔。他一套劍法使完,又去找蕭景心的眼睛,見到孩子目不轉睛的看著,越發手舞足蹈起來。

“這 套也不算什麼,還有更厲害的。”那孩子往日總盯著書卷,可現在卻真正是在看著他。楚三像是不知疲倦那樣,又連續演練了兩套拿手的劍式,額頭上已微微有了冷 汗。劍招一旦重複,那孩子的眉頭就會輕輕皺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的錯覺,隻得將最難的,最絕的,最狠的,一招還勝一招的使出來。

那 花枝一抖,最終被內勁揉碎了。蕭景心靜靜的看著他,沉默了很久,才笑出來:“真厲害,如果往後還能看到星河練劍就好了。”楚三咧嘴笑著,汗流進眼睛裏,他 伸手去擦,他似乎想起什麼,連忙接了一句:“有門規的,我……我不能教你。”他似乎是倦極了,也坐了下來,“不過看看,倒是無妨的。”

他這樣折騰了大半夜,靠著塊清冷的石磚,枕著就睡了。小景替他拭去額上的冷汗,沉默了很久,突然站起來。“星河,”他輕聲叫著,“等日後,我要建天底下最高的宮殿,也要坐一坐龍椅,那個時候,賞你天下最好的酒,最好的衣服,最好的飯菜……”

他生在冷宮,總是饑一頓飽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