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過比它更貴重的東西。開始那半年,怎麼也舍不得跟它有片刻分開。後來有人獻了一群鳥兒,有畫眉,百靈、黃鸝、燕雀,雖不及它貴重,但都比它知情解意。在數百個大大小小的金籠子裏麵,一隻比一隻羽色華美,鳴聲宛轉,它卻——”
楚三聽見他師父的聲音。“既是這樣一隻呆鳥,失了陛下的寵幸也是應該的。”
麟帝似乎笑了起來。“也是,它不懂討我的歡喜,難道我還要求著它?我囑人把它移到更遠的院落,養著,卻再不去看顧。今日賞雀開屏,明日觀鶴起舞,又不是非它不可,我得叫它知好歹。”
“再後來,我想要去見它了。間隔了四五年,我都快忘了它當初落在梧桐木上的模樣,滿院俗氣的鶯雀,我隻有這麼一隻青鸞。我跑到它的籠前,興衝衝把籠門打開,想說,你可知錯了,往後要聽我的話,我也好好待你。隻是來不及了,我見著它餓死在裏麵。”
恍如自嘲的笑,混著歎息,“我隻有這麼一隻青鸞。”
楚三聽得半懂不懂的,輕聲問:“不就是一隻鳥。”小景搖了搖頭,“說的是人。”
正 說著,就聽見了青袍人的聲音。“真巧,草民也見過這麼一隻笨鳥。它原本是隻鷹,後來想跟個主人,去個大戶人家,那裏不能有鷹,隻能放些黃鸝,百靈,柔媚又 討喜的,它便鋸了自己的尖喙,弄斷了自己的指爪,找人用些花花綠綠的顏色,把它塗成隻畫眉,落在路旁的梧桐木上,希望那人把它帶回去。”
“可 帶回去了又如何。它打死了也唱不出畫眉的歌來,鋸斷了腿也不懂跳舞。失了寵,活活餓死在籠裏。”那聲音頓了頓,輕笑起來:“草民還見過這麼一個蠢人。那也 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他束發之年,已坐了快刀榜前十把交椅。若論資質,百年才能遇上一位,原本再過個四五年,他便該做了掌門,修習心法。結果為了跟那一個 人走,自廢了武功,成了個無縛雞之力的男寵。”
“我從沒想過,諾大一戶人家,這麼吝惜給他活命的幾口飯,一碗水。蕭麟夢!”
噌的一聲劍吟,連綿如龍嘯一般,兩人都是一驚,上前幾步。那道素麵的白綢屏風上,落著青袍人手持長劍的剪影.
第二十章 半圓
男子唇邊,慢慢泛起微笑,寶劍如一泓秋水,抵在他脖子上,劍身也倒映著涼薄的笑意。半盞茶前,他們還相談甚歡,誰想得銀芒出袖,就在轉瞬之間,楚三正待硬闖,蕭景心卻用力拽住他的袖子。
“他是你父親……”楚三愣了愣,依然不放棄衝進去的打算。小景輕聲道:“一進去,不就全泄露了,竊聽是要問斬的。”他隱身在古榕後,示意那瘋子站到他身邊來。楚三心中有千種想問的,可一句說不出口,隻好垂頭喪氣的踱回來。
小 景鬆了口氣,反手拽緊他。素屏上劍影顫動,男子頸上一痛,寶劍血槽裏,往下淌著幾滴血。青袍人低笑著:“陛下,不叫人?”蕭麟夢臉上的桀驁之色,在燭光 下,隱隱遮住病容,他靜靜看著那人持劍的手。蒼白的腕間幾道縱橫的疤,隔的年月太久,都已經淡了。男子伸手去握他另一隻手,也是這樣凹凸不平的疤痕。
“他為了跟著我,自廢武功。我一直好奇他腕上哪來的傷,原來如此。”
劍鋒顫唞起來。蕭麟夢看著他,笑了笑:“你好不容易才來,我怎會叫人,長生。” 燈罩裏的燭焰靜靜拉長著,突然滅了,青煙像蜃霧般騰起,雕窗哀鳴著,看到人影撲出來,楚三下意識的將小景護在身後,所幸暮色沉沉——
“師 父為什麼要逃?”他愕然的跳上樹叉,想弄個明白。那道碧影劃破百裏綠蔭,風聲婆娑著抖落斷枝,驚鳥離林,就算是生死之爭上,他也從未見過那人如此拚命躲 閃。小景在樹下看著楚三。那人常服下的翹頭履,鞋底盡是泥土和碎草,在樹下玩鬧許久,連右衽上都蹭了一片苔痕,讓人都不忍去對比秋水文章不染塵的楚星河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