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炕幾,太師椅,悶戶櫥,沉香木混著龍涎,濃鬱的近乎刺鼻。紅酸枝鏡台前放著大漆捧盒,裏麵盛滿了金銀步搖,纏枝簪,雙鳳鎦金簪,還有牡丹形狀的華盛。 不知道何時開始,他隻剩買的心情,沒了送的機會,一件疊著一件,積著攢著越疊越多。

他 在屋子裏團團轉著,好不容易才挑了姑娘送的手絹,香囊,小心翼翼的藏進包裹。衣物堆滿櫃櫥,取出來,一件件展開,每件都精工細繡,綢緞的底子閃著柔和的 光,不知道選哪一件,隻好都擱在榻上。桌上的文房四寶都是上好的,不過楚星河慣用硬毫,弄得府中毛筆都用的是老兔頸毛,楚三好不容易才翻出來幾枝羊毫禿 筆,再加上幾枝“小山水”、“大山水”、“小白雲”、“大白雲”,還有一枝更大的“鬥筆”,都是平日裏的心頭肉。此時看到兩套筆架並排擺在書案上,生怕拉 下自己這一套,搶先收進包袱裏。

這樣折騰了三個時辰,櫃門櫥門都是洞開的,可他隻收拾了其中的零星一點。正汗流浹背的時候,楚淵捧著一盞油燈,推門進來。

“還沒睡?”他看著滿屋狼藉,似乎也在意料之中,將油燈擱在書案上。

楚三哭喪著臉叫了聲:“爹。”

“睡吧。天亮讓你哥收拾。”

楚三眉毛擰得緊緊的,“我不,萬一什麼想要帶的,二哥沒替我拿上,晌午過了轎子一抬,不就一直拉下了。”

他說著,低頭自己整理東西,那塊包袱皮裏已經全是雜物,兩個巴掌大小的影青硯台,筷箸飯碗,最上麵放著的是他睡慣了的白瓷枕頭。楚淵看著,歎了口氣,“哭什麼。”

楚三扯著包袱皮,合攏了,係了個死結,眼淚簌簌落著。“我不知道要帶什麼,要是能都搬去湖州,就好了,要是能把整個皇城都搬過去就好了。”

他哭著,拿袖肘來回的拭,哽咽了一會,又哇哇哭起來。“爹,我不想走。”

楚星河比往日晚醒了一個時辰,地上淩亂的擺著衣物桌椅,那瘋子到最後一刻也沒收拾好。楚星河想象著他收拾東西的模樣——定然是這個也舍不得,那個也舍不得,猶猶豫豫,太陽快出來了,才哭嚎著亂轉,再手忙腳亂,來不及了。想象著他急得滿頭大汗的模樣,居然生出些惻隱。

他 換了套素袍,才叫人送來箱匣,衣箱書箱,大大小小的,把楚三收拾的包袱也放進去。院裏已經熱鬧起來,幾十名仆役忙著裝車,套馬。楚星河靜靜站著,等下人們 大致收拾好了,才踱進屋裏,跟著四處翻了一會,在花樽底找出一遝字帖,小景練字用廢的,都泛黃了,卻被那瘋子用線縫好,偷偷藏起來。

楚星河笑了笑,把帖子一起塞進那人的包袱裏。“再四處找找,有沒有他漏掉的東西。”楚淵在一旁拈須歎著:“你倒似真把他當弟弟了。”

楚星河微垂著眼睛,“一個殼子裏,他的魂貼著我的魂,怎麼討厭的起來。”第二十三章 第一夜

按著心口,仿佛真聽見了兩陣心跳。那人沒耐心的呼吸聲,兔子一樣甭竄著。他就住在這裏麵,身子裏,血肉裏,心裏。

馬車停在門口。細心調養著的良駒,膘肥體健,噴著白氣,蹄子刨著土,似乎迫不及待要去外麵闖上一闖。府西邊有間陋室,大半截牆壁埋在土裏,門上一把黃銅大鎖,隻留了一扇氣窗。楚星河站在牆邊,看著窗上道道鐵柵,輕聲道:“我要走了。”

屋子裏傳來些動靜,像是挪桌子的聲音,過了會,裏麵有人爬上桌案,露出張蒼白模糊的麵孔,長發胡亂的紮成雙髻,許久沒梳洗過,和裏麵的桌椅一樣,散發著悶濕的黴意。“弟弟。”她叫喚著,“進來啊,進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