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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香。廟是老廟,外牆上朱漆剝落,佛像金身也有幾處露了泥胚。善男信女供的香火堆在一旁,幾擔柴,半桶油。內室壁上繪滿危髻金冠,纓珞被體的菩薩,明明慈眉善目,體態卻分外妖嬈。

他用右手扯開脖子上的繩結,把大氅擱在椅背上。向往常一樣坐著,右手撐著臉側,垂著眼瞼,聽下人說起大小事宜,偶爾應一兩句。茶杯裏的君山銀尖靜靜的沉在杯底,偶爾隨著敲擊桌麵的手指,蕩起一絲漣漪。

“楚公子三個時辰前走的,昨夜的調令,任湖州知縣。”

“走了?”那個孩子重複了一遍,睜大了眼睛。隔了許久之後,才輕聲道:“走了也好。”

在沉默中,茶水散盡了最後的溫度。“他……有沒有送過口信……什麼的。”

小景過了一會,把書案往前推了推,似乎這讓他喘不過氣來。“知道了,你繼續吧。”

第二十五章 酷吏

從二品降到九品,本來是打著燈籠也難找的碴兒。不過在朝中,類似的事情今年便有幾樁。驚堂木未敲過一次,師爺已問了幾遭。“大人,您見沒見過皇上。”

“皇上,唔,見過幾次。”

師爺咽了口唾沫,“那……這龍顏到底是……怎生模樣。”

楚三半閉著眼睛,腳擱在公案上,頭頂是明鏡高懸的牌匾。

“目生重瞳。”

師爺喜滋滋的應了一聲:“果真目生真瞳?”

“騙你的。”他頓了頓,腳挪到一遝案牘上。“不過雙耳垂肩倒是……”

“果真雙耳垂肩?”

“還是騙你的。”

他說著,摸了摸頭,師爺一張白臉氣的通紅通紅的,胡子直往天上翹。宮裏的蟠龍寶柱琉璃瓦,這裏的木頭樁子漏雨屋。好在格局尚存,前衙後邸,坐北朝南,門前一公一母兩座石獅,高二尺二,寬二尺六,進了衙門依次是照壁、大門、儀門、戒石亭。

公 堂上楠木公案,交椅,都是有了年紀的。案上放著文房四寶,驚堂木,案的旁邊有一木架,上置官印及委任狀。椅後高懸著一麵書有“風度端凝”的巨型匾額。令簽 筒裏擱著朱,碧二色令簽,朱為刑簽,碧為捕簽。堂外立著麵堂鼓,鼓皮被磨的薄亮。刑具架上擱著十餘根紅黑各半的水火棍,還有結了蛛網的夾棍和拶子。

楚鳴環那身背後繪著江牙山海圖的官袍子,皺皺巴巴,官帽放肚皮上,腳上蹬著厚底皂靴,從公文挪到陳情表,留下一遝鞋印。師爺瞪直了眼睛,看著這新來的父母官,隻恨不能一頭撞死在黑漆廊柱。“老爺……”

楚三應著:“老爺審著案子呢。”筆架上的朱筆幹的利害,那瘋子含在嘴裏潤著,好半天才化開,朱墨染的唇上殷紅如血。師爺本待再說些什麼,窺見這唇,連忙狼狽的側開臉去。

在 椅子上坐了六天,才等到人擊鼓。審案時,原本該三班衙役兩廂伺立,敲著水火棍,但湖州彈丸之地,衙門荒頹許久,也就一切從簡了。兩個農婦推推攘攘到了堂 前,說是兩家隔了竹籬,竹籬破了,這家的母雞跑到了那家,夜半才給抱還回來。這個說,自家母雞每日裏產蛋三枚,那家還雞不還蛋,實是唯利是圖雁過拔毛羊狠 狼貪鬱壑難填;那個說,人有失手,馬有失蹄,雞有失意,舉目四顧,卻非故園,觸景傷情,對花灑淚,孰思蛋乎!這家錯枉好人,實是不分皂白蒙昧無知認奴作郎 焚林而獵。

楚三細細聽了一遭,扔了枚綠頭簽,“傳雞上堂。”師爺擱了水火棍,出門步行五十步,到了農舍,把那隻蘆花雞雙手捧來。楚瘋子回內室取了劍,看堂下母雞羽色亮水,雞股渾圓,刀骨尖軟。凝眉喝道:“此事因你它而起,與其讓兩家情分至此而絕,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