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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的信都擲在雨裏,被澆成一攤墨跡模糊的紙。直到最後一張也從掌中滑落,楚淵歎了聲:“長大了。”

城中還有人記得那個倚馬斜橋的紈絝子,穿了一身金銀,逢人三分笑,誰知道轉身就沾了血,成了酷吏。人心終不是南嶽萬年鬆,廬山瀑布水,如琉璃含寶月,水一淋,越見澄清。情塵意垢,逢了淒風苦雨的天氣,越發灰頭土臉。

華服女子站在楚淵身後,臉上細細描畫過,雙手帶著鐐銬。楚淵回身,看了她一會,歎道:“楚寧秋,我要你去湖州一趟。”

女子蹲了下來,拈著字跡難辨的信,細細的看。腰間絲絛懸著麵銅鏡,一晃,再一晃。

楚淵指指那疊廢紙。“我要聽的是楚星河的消息。”

碧落黃泉。要把他找出來。

離山巔那根古鬆,似乎又近了一些。不知曆了多少風雨,才生了這麼一株盤根錯節的樹,幾入青雲之間。一叢叢鬆針遠觀如綠霧,周圍是大雨瓢潑,到樹下就成了沾衣欲濕的細雨。一個藥農背著半滿的背簍,被一青袍人押著,朝鬆下走去。

此山多的是名貴草藥,林木蒼翠,上接碧霄,下臨絕澗,運頭旺的時候,行不到數步就能掘到天麻、五靈脂。林深處說是見過六品葉的人參,但虎豹環伺的,也沒誰真去探探。他原本是做老實生意的,隔個月餘,到山腰挖幾塊何首烏,幾十年就這樣窮過來了,誰知道遇上這麼個刹星。

青袍人的劍,和脖子貼的更緊了些,冷哼了一聲:“留神點,隻差最後一味。”劍出鞘了半寸,寒芒暴漲,“找不到,小心腦袋。”

正說著,突然聞到一股異香,攪酥酪醍醐於一味——一時間水月相忘,觸目菩提。鬆樹下一株芝草,色如鮮血。兩人呆立在原地,許久才回過神來,青袍人輕輕呢喃道:“芙蓉芝……”

宮裏禦藥房裏偷偷來去了幾遭,還找不齊的,就要一座山一座山的尋,一年不知多少次登臨,才配全了這一副藥。

“狗皇帝,你怕是能多活幾年了。”

他說著,帶著人皮麵具的臉上,似乎想笑,又似乎要哭。多少年前,枕著那人臂膀淺眠,周公座前,才敢隔靴搔癢的罵幾聲。紅塵中萬象森羅,都是具足相應的緣起大法,縱橫交錯,珠珠相含,影影相攝,逃不脫的,誰都逃不脫。

正是一年的清明,雨勢綿綿。

顧渚山下的那片紫筍茶林正是蔥蘢,楚鳴環穿著那身半舊的官服,在茶廬下靜候著。他師父也許今年就會來這裏看一遭,也許明年會來,十年,二十年,幾十年,再沒耐心,也得似這般枯坐。

他抿了口剛泡的新茶。

別人越喝越暖。

楚三越飲越寒

第二十七章 回京

一頂灰布官轎搖搖晃晃的走過湖州中軸,城牆嵌著布告欄,江洋大盜的畫像,增稅的官文,並排貼著。兩道店鋪凋敝,剩下幾間敞開大門做生意的,也是門庭冷落。傅長生頭戴紗帽,腰懸竹杖,牽著一匹健碩高大的白馬,從路邊走來。

婦人從閣樓往下潑著梳洗用剩的清水,嘩的一聲,順著石階蜿蜒淌下,七八個小孩坐在階上,破譯襤褸,分搶著一個剩饃,石縫裏滿是雜草和青苔。楚三撩開轎簾,餘光中偶爾看到那青布衫的一道身影,笑了,淚卻止不住。

茶林裏淡淡的茶香,飄著。采下的鮮葉均勻的攤放在竹笳籬和曬青埕上,難得的半天晴日,照的滿地是金。喊殺聲從遠處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