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吃早餐,幾十年不變的羊肉拌飯。
天氣冷,飯一出鍋上麵就迅速凝結起一層白乎乎的羊油,夏明若每啃一口都要掙紮半天,大胡子鼓勵他:「要堅強,想想革命先烈……」
夏明若於是鑽進他的大帳篷,木然地嚼著,腦袋裏想著董存瑞。
過會兒大叔掀開簾子送來一隻銅盆,盆裏是尚未燃盡的木炭:「做飯剩下的,讓它上你們這兒發揮發揮餘熱。」
大胡子挺高興:「太好了,我剛剛還想這破手指今天怎麼繪製路線呢!」
大叔問:「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胡子張開十指在火盆邊上烘著:「等氣溫再升個幾度……我說那個夏明若啊,你一頓早飯吃了四十五分鍾了啊。」
夏明若蜷縮在帳篷角落裏,此時回頭,完全是一副立刻能吐出來的神情。
錢胡子看了一愣:「呦,你繼續,我不和你說話了。」
大叔毫不客氣地笑起來,夏明若一臉惱火地繼續嚼著。
大叔誇獎:「多好的孩子……」
夏明若冷冷說:「我叉死你。」
大叔如今打扮得與西域向導一般無二:裹皮襖,戴皮帽,腳蹬長靴。他摸摸自己頗具特色的小胡子,仰著脖子呱呱笑,夏明若則再也不搭理他。
錢胡子活動手指,覺得差不多了,便開始收拾東西。收著收著掏出一卷紙,皺眉看了一陣,恍然想起來,趕忙交給夏明若:「差點忘了,別弄丟了。」
夏明若接過來:「什麼?」
「敦煌所的同誌們在榆林秘洞裏發現的,可能是北朝的東西,現在消息還沒有公布,」胡子說:「原物是一個卷軸,正在修補,這是他們的臨摹件。我們看了都認為是曲譜,你帶回家讓你爸看看。」
「行。」夏明若接過來。
「給你爸看?」大叔插著要問:「你爸搞音樂的?」
「不是,」夏明若說:「我爸修收音機的。」
「啊?」大叔指著夏明若,轉頭向胡子:「啊?」
胡子笑著說:「朋友,道在民間啊。知道那架戰國編鍾嗎?」
大叔問:「湖北那個?叫什麼曾……曾侯乙墓吧?」
「沒錯。」胡子說:「其實十年前也挖出過一架,年代比曾侯乙墓裏的還要早,當然規模小,損毀重,部件完全散落,而且中途運輸出了差錯,其中四隻鍾叫人偷了,等發現時已經運到了外蒙古。」
當時正在鬧文革,事情太不光彩,當權派便要捂著,這件國寶便被藏在了某大學曆史係的倉庫裏。六九年曆史係的教師基本上都被打倒了,死的死,殘的殘,入獄的入獄,進牛棚的進牛棚。錢胡子由於凶悍愛打架,誰也奈何不了他,於是因禍得福,光榮地踏上了掃廁所掏糞池的崗位。
有一天開完了批鬥會,兩革命小將聊天說漏了嘴,錢大胡子便揣著一把柴刀夜闖曆史係。結果看大門的正好是李長生老頭,師徒倆便一拍即合,狼狽為奸,白天各幹各的,晚上偷偷摸摸修補文物。但編鍾畢竟是一件樂器,修補易,恢複銅鍾原有排列難啊,並且這古代樂器還特殊,按敲擊部位不同,一隻鍾能發出兩個音。可這兩人別說聽音了,可能連簡譜都不識,正煩惱間,遇見了閑人夏修白,當時還叫夏東彪。
半夜裏他們把倉庫門窗關得嚴嚴實實,夏東彪將銅鍾蒙進棉被,貼著耳朵拿小錘挨個輕敲了幾百遍,宮商角鰴羽,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