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來,結束這場虛驚比什麼都重要,站在這大街上,他覺得自己格外像個傻子。拿著茶邊喝邊往前走,下一秒,他看到了比自己還傻的人。
廣場中央有個噴泉,每個周日都會開啟,夏天的時候有許多小孩子在這裏玩水,可現在是春天,距離上一次降溫不過三天,卻有個傻子西裝革履,徑直走進噴泉裏。
沒用上三秒,變成落湯雞。
四周人一陣驚呼,卻沒有一個過去把他拉出來。也難怪,誰拉他,誰自己就濕透了。有幾個人站在外邊問他原因,勸他快出來。那人充耳不聞,就這麼垂著頭任涼水澆在自己頭上。簡言尋了個石凳坐下來,咬著吸管看得津津有味。
這種行為藝術也不是每天都能看到的,更何況,落湯雞是自己的熟人。
行為藝術家足足在噴泉裏澆了十分鍾,被警察趕到勸了出來。周圍人圍上來,有問的有勸的,那人什麼話也不說,隻是挑起眼角,看了周圍一圈,然後目光鎖定了不遠處。
眾人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不自覺給他讓出一條路。那人步子越來越急,一直走到簡言麵前,牽著簡言空著的一隻手,目光申請言語懇切。
“親愛的,我已經為你淋雨,你就原諒我吧。”
簡言瞪大雙眼,另一隻手裏的茶喝了一半,五指一鬆,“吧嗒”掉在地上,蓋子摔飛了,茶水灑了一地。
情緒崩潰
但簡言好歹是見識過大風大浪的人,麵前這位一肚子壞水也不是一天兩天,哪能這麼簡單讓他占便宜。他清清嗓子,後退一步,指著地上漫延的茶水道:“你把這些舔幹淨,我就原諒你。”
偷雞不成蝕把米,一瞬間,四周獵奇的目光唰唰唰幾乎把唐憶舟的後背戳成篩子。他幹笑兩聲,低聲道:“幫個忙而已。”
簡言斜著眼睛笑,仿佛在說“我憑什麼幫你”。
唐憶舟無奈,對他擠眉弄眼不成,改打柔弱牌:“我已經這麼可憐了……”
“自找的。”
兩人僵持不下之際,身邊有人仗義執言,指著唐憶舟說:“你別得寸進尺,他已經為你犧牲這麼大了,一家人……咳,那啥還沒有隔夜仇呢。”
簡言眸光一轉,在大聲幫腔的女生身上停了一瞬,轉回唐憶舟身上。唐憶舟幾乎能聽見他邊磨牙邊咆哮的內心小人。
唐憶舟,你讓人誤會我跟你是一家人,你給我等著!
眉頭擰了三圈半,狠狠剜了那女生一眼,餘光掃到一邊一個穿製服的身影,低聲說:“別鬧了別鬧了,警察來了。”
警察來了更好,你是涉黑人員,我是無辜大學生,看看誰倒黴!
唐憶舟一跺腳,忽然彎□子,給簡言來了個公主抱,任他怎麼掙紮,一雙手抓牢,跑!
穿過廣場,一路接收圍觀無數,好不容易跑到他那輛平價日本車旁,拉開車門,把人塞進去,關門,光速衝進駕駛座,把半個身子都在車外的人拽回來,一腳油門,車子在市區超限速衝出去。
“你瘋了!”簡言一拳打過去。
唐憶舟接住他的拳頭,放到嘴邊吻了一下,笑著問:“我請你吃飯報答你好不?”
“報答你妹!”簡言另一隻拳頭猛地砸過去,這回砸著了,唐憶舟的頭狠狠偏在一旁,連帶著車子在路上走出一條S曲線。
“我沒有妹妹。”唐憶舟抹著嘴角的血跡,良久笑道,“我隻有一個弟弟……不對,以後,大概也沒有弟弟了。”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簡言也不搭腔,窩在座位上不理他。唐憶舟把車子速度放慢,停在紅燈前,嘿嘿笑了幾聲,道:“簡言,你還跟秦紹然在一起麼?”
簡言沒看他,鼻子裏哼了一聲,平平的語調,偏偏唐憶舟就是聽出了其中的否定。
“不在一塊兒了也好。”唐憶舟說,“我跟他,這仇是結下了,往後,說不定就是個你死我活,你夾在其中,我怕自己下手的時候連你都帶進去。”
簡言奇怪地斜了他一眼:“你這麼快就把手伸到東區了?”
唐憶舟搖搖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簡言真想大笑三聲,這句話從唐憶舟嘴裏說出來,怎麼聽怎麼諷刺。
但還是忍不住問:“怎麼了?”
綠燈亮起來,唐憶舟踩油門,問:“簡言,你小時候什麼樣,你還記得麼?”
簡言目光一黯,道:“有師父,有師兄,很快樂。”
“我小時候也很快樂。你是不是特別不能理解?”他歪頭,一笑,“大概**歲的時候,唐家就宣告破產了。那時候家裏捉襟見肘,又不缺落井下石的人,爸爸把能賣的都賣了,就剩下大宅子,空蕩蕩的,說什麼也不肯賣了還債。嗬,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事。”
他的手指輕叩了一下方向盤,說:“反正錢沒了,人還在。那時候有人看中了憶青長得好看,背地裏找爸爸,說要憶青跟著他。那時候憶青才多大,說是過去還過少爺日子,那些人的腦子裏到底有什麼齷齪想法,誰不知道。爸爸一口回絕,那人又找上我媽。我那時候跟憶青轉學到一家平民小學,我上四年級,憶青剛剛上學。上午媽媽到學校接憶青,我從窗口看見,課都不上了,當著老師的麵跑出教室去。你說,我是不是挺早熟的,那點事,我那麼小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