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儒心裏不免有些堵,瞪著眼看向他,似在埋怨他不該多嘴。而且,他何時說過府裏有急事處理,分明是他自己胡編亂造,想要逃避罷了。
他實在想不通,明明想念的人就在眼前,他為何要放棄相認的機會?為何在這種關鍵時刻,選擇了逃避呢?
範德易一直在旁看著,心裏既為他們的重逢感到高興,又為這二人“不識眼前人”的狀態感到心急。
然而,當他看到滅度眼中閃過的那一抹掙紮與痛苦時,心裏不禁猶豫了起來。
於是走上前,決定給他個台階下。
“大人,咱們是時候回府了。”範德易微躬著背,故意加重了語氣,說道。
何敬儒思緒一轉,看著二人如此堅定的目光,雖然心有不甘,卻也不好再逼迫他,隻得作罷。
“走吧。”他一甩衣袖,不再看屋子裏的人,快步走出去。
“倘若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到衙門裏找我,告辭。”範德易對他們抱了抱拳,微笑著離去。
念生的母親在日落之時,方才幽幽轉醒,看著陌生的屋頂,一時有些無法適應。
“娘,你終於醒了。”一直守在床邊的念生見此,忙探過身子。
念母微微一怔,逐漸看清楚兒子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虛弱地放心一笑。
“咱們這是在哪兒?”
“這裏是義莊。”念生回道,伸出手又為娘親把了脈,確定無事後方才徹底安了心。
“娘,下次不可再如此做了,我一個人出來采藥就行。你上了年紀,腿腳不方便,難免要受傷的。”念生邊為她掖被角,邊說道。
“娘是不放心你一個人出來,萬一碰上……”
“娘,你餓了吧,我去給你做些粥來,你再躺會兒。”未等念母把話說完,念生便打斷了他,起身走出屋子。
義莊並不大,一眼望過去,整個院子都映在了眼裏。
念生特意多瞧了幾眼,卻仍未見到那個人…滅度的身影,好像自從何敬儒他們走了之後,他便也出去了,一直未曾出現。
想到這裏,他的心又是一堵,之前那些猜測,還未得到證實,便被滅度打斷轉移了話題。
他不知道,那個究竟是刻意的,還是無心的。雖然他的氣息,與半生如此相似,但他卻不敢貿然相認。隻怕希望太大,失望就會越大,他已經沉受不了第二次的失去了。
正當他想要走進那個簡陋的類似廚房的小屋時,通往前院的小門忽然吱呀一生被推開,滅度蹣跚著走了進來。
二人頓時四目相接,電石火花間,彷佛有著一股沉澱千年的情愫,快速閃過他們的心尖。
他們就那樣對望著,忘記了周圍的一切,足足愣了一盞茶的功夫,方才各自察覺出失態,慌亂撇開了雙眼。
“這個……家裏沒什麼可吃的,我就到城裏買了一些回來。”滅度緩慢往裏走著,將手中提著的幾個包裹舉到半空,掩飾尷尬地說道。
念生遲疑地點著頭,僵硬地接過來,轉身進了廚房。
當他將所有食物都放進碗盤裏端出來之後,滅度再次不見了蹤影,看著空空的院落,心裏不禁升起些許失望。
念生深吸一口氣,端了還冒著熱氣的白粥,與兩盤小菜走進了屋子。
停放棺材的大廳裏,滅度點燃三支香,站在擺放牌位的靈台上,對那些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拜了三拜。
以前,他很少祭拜這些人,總會被項老頭逼著過來上香。久而久之,卻是養成了習慣,隻要心緒亂的時候,他就會過來這裏。一個靜靜地麵對著那些黑漆漆的棺材,想著這些人為何會死,為何會沒有家人來認領?他們的人生,又是如何開始,如何結束的?
可是,今天麵對著這一切,他的思緒非但無法平靜下來,還越來越亂,越來越堵,越來越找不到可以發泄的出口。
他不否認自己乍一見到小淩子那刻,真想馬上與他相認,馬上抱住他好好感受著他的體溫。然而,當小淩子問及他的腳時,他瞬間退縮了。
他害怕會被嫌棄,害怕這樣的自己配不上他,害怕小淩子不記得他……
三年不見,除了那一頭讓人意外的白發,他一點也沒有變。還是那般地俊美,那般地英偉,那般地讓人無法忽視。他的身上,似乎永遠都縈繞著一種光芒,吸引著旁人的目光,讓看著他的人,不由自主地沉溺其中。
隻是,當年六扇門總捕頭因抗旨悔婚,而被刺死一事,早已人盡皆知。但為何,三年後他又會活生生出現在大家眼前?他那一頭白發,又是因何如此?這三年來,他又過著怎樣的生活?
一切的一切,都吸引著滅度想要知道更多,想要更加靠近小淩子一點。
然而,不管他多想,不管他多麼急切,他都不能說出來。
在他得知小淩子抗旨悔婚之後,他就明白,小淩子的心裏同樣有他。隻是,他不能確定,小淩子心裏能否接受現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