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到了這一步,帝少桀反而有種極深的失落,淡淡地應了一聲:“好。”
望江醫院,麗興島最大一家醫院,特護病房裏,帝畫一把扯去手上針頭,踢翻床櫃,幾名護士聞聲趕來,無一例外全被帝畫趕出了病房。
她恨恨地看著自己左手上斷掉又重新接起兩根手指,斑斑血跡透過厚厚紗布。疼痛,恥辱,憤恨,種種極端而負麵的情緒紛至遝來。
“你們,一個逼我認親,一個逼我退位,你們真好……”她的眼神越來越暗,卻越來越亮,像黑夜中索命的閻羅,“你們休想,隻要我帝畫有一口氣在,絕不會讓你們好過。哥哥是麼,你不仁我不義,咱們走著瞧……安家大小姐?一個從小混於市井的流氓,要不是那個死老鬼給你撐腰,你憑什麼跟我鬥?”
“在發脾氣?”病房外的走道裏,帝永年問護士。
護士歎氣:“我們勸不住,帝先生您快進去看看吧,情緒波動會影響她的傷口複原。”
聽見帝永年的聲音,帝畫收回暴戾恣睢的神態,若無其事坐回病床,看向門口,當帝永年的身影一出現,她立刻奧斯卡影後上身,哭得淚流滿麵。
“爸爸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辜負了爸的期望。”
一句話戳破了帝永年僅有的硬心腸,人人都知道帝永年愛女如命,他也最受不住帝畫哭哭啼啼,要不是昨晚帝中原逼得太狠,他怎麼會容許帝畫自斷兩指,用血來贖罪!
帝永年關上房門,來到帝畫身邊坐下。
她自然而然依在帝永年的肩膀上,摟住他的脖子,“爸快救救我,哥不會放過我的,以他的性格,一定會對我死纏爛打到底。一旦我身上有了汙點,會在手下人麵前失去威信,被同行詬病,現在安家人也有參與,雖然我們沒有當麵承認這事,但安家人肯定會把事情鬧大,以此傷害帝家聲譽。”她聲音凝噎,眼神哀憐,她總是明白什麼樣的語氣和眼神,能在最大程度上讓帝永年心疼,進而妥協。
“別擔心,小鬼下了鬼道,誰能證明你出過那種事?誰敢亂嚼舌根,我可不答應。”帝永年拍拍帝畫肩膀,滿眼慈愛,“你哥哥再想動你的地位,也不可能不顧帝家聲譽,把小鬼的事兜開。”
帝畫惶然說道:“但他說過,他會請祖先主持公道,就算外人得不到證據,爸有辦法壓製,可是哥哥和帝家先長呢?”
她的擔心不無道理,他們最棘手的問題是帝少桀。
帝永年思忖。帝少桀的性子他最了解,做事向來往絕裏做,他開下尊口,以帝畫不堪勝任的理由請求廢黜她掌使身份,這事開了頭,撕破了兄妹情分,絕沒輕易罷休的可能。
何況現在帝家一位先長已經現身,單是一個帝中原,就足夠他們應付的了。
“先好好養傷,你哥哥那頭我來勸勸。”
“爸爸,你一定要幫我,我保證以後做好本職,絕不犯錯了。”帝畫淚光閃閃,沒有楚楚可憐的味道,卻透著邪肆和狡詐。
兩記不輕不重的敲門聲響起,帝永年應了一聲:“進來。”
帝少桀提著一隻水果籃走進病房,父慈女愛的場景逼進眼前,他眼底深處曾有一個輕微震蕩,又微不可察地消於無形。
“爸也在呢。”他麵無表情地客氣一句。
帝永年和帝畫父女情深,相依不離,帝永年多少顧忌帝少桀的感受,正想移開一些時,帝畫一把抱住他手臂,嬌滴滴喊道:“爸爸我怕。”
帝少桀深深吸氣。
“我買了新鮮石榴。”他單手插褲兜,一隻手伸去,把水果籃遞向帝永年,並不禮貌的姿勢。
“你有心了。”帝永年話音漠然,接下水果籃後放在了地上,並沒有去拆開保鮮膜。
那樣子,似乎並不稀罕帝少桀的關心。
帝少桀對帝永年的態度向來無所謂,這些年,若帝永年能把對帝畫的關心分出十分之一給他,也不會養成他如今冷漠的性格。看著地上翻倒的床櫃,帝少桀眼光漸冷:“你沒事就好,在醫院好好養傷。爸,我回公司了。”不等他們任何人回應,他轉身就走。
“等一下。”帝永年喊停他的腳步。
帝少桀回過身,點頭示意,作出帶著自嘲意味的洗耳恭聽狀。
“關於你妹妹的事。”帝永年一臉和氣,他對人一直是副溫恭的態度,甚至看起來軟弱好欺,他用這張貌似柔和的臉,在商場上獲譽無數,為他贏得了不可小視的人力物力。他慣於這副皮子,在兒子麵前也同樣如此。
了解他的人,才知他表麵的溫和下,冷如鐵石的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