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暗暗叮囑自己,寧可白水無味,也決不烈酒傷胃。
顯然,阿湯一眨不眨地凝視他麵前那杯白開水的好奇目光,樊江注意到了。
這時候,阿湯的招牌笑容再現,邪邪怪怪地微笑。笑裏有話。
樊江有點受不了。問他,有什麼好笑?
阿湯直言不諱,你很有意思,值得研究。
樊江莫名其妙,我有什麼值得研究的價值?又不是古董。
阿湯用纖細的手指在樊江眼前晃晃。你就是隻古董。一隻與眾不同的古董,引人興趣。
阿湯板著手指,精確地計算出連同這夜樊江已是第十一次光顧"飄"酒吧,每次來都會坐角落裏的同一張位置,一個人,靜靜地,從不與旁人搭話,好像隻帶來了眼睛。
樊江懷疑阿湯是個小神探,或是寫推理小說之類的作家。
阿湯笑答,某種意義上,我們很多人都像個探子。
樊江兩眼環顧著這間並無任何特殊的酒吧,追問他都探出了些什麼?
阿湯停了片刻,抽出一支萬寶路,點上,深吸了兩口,用小手指甲輕輕地抹去遺留在下唇的一縷煙絲,然後指了指樊江再指了指自己,很幹脆地說,你和我一樣,我們是同路人!
樊江愣了三秒鍾,連連喝了六口水。
阿湯眯起又細又長的眼睛,問,不是嗎?
我們?同路人?樊江的臉驟然飛紅。
還用問嗎,在這間並無什麼特殊的酒吧裏,他遇到了一位和他一樣"特殊"的人。
樊江頭皮一緊,許久才鬆開。他忙岔開話題反問阿湯為什麼要盯上他,是不是感覺他和這裏的氛圍格格不入?
阿湯的唇極性感(男和女都有想入非非之可能),輕啟,噴了口煙出來,說NO!是你太與眾不同。你帶進來一種這裏沒有的東西。你身上像是與生俱來有一種東西。我說不清,我也不一定弄得明白。我隻知道,這種東西很少、很希奇,特別是在這個圈子裏不是每個人都會有。中國有句成語,叫作"鳳毛麟角"。就是這意思。為此,想請你喝一杯。
對酒,樊江坦言不敢輕易嚐試。本能的一種恐懼。
阿湯邪笑又來,說你不知道吧,我可是個很好的調酒師。再索然無味的材料到了我手裏,出來保準就是一杯最上佳的好酒。喝之即醉。
那一刻,阿湯把身子往前傾,口中旋起一團濃濃的煙霧直直地射向樊江一覽無餘的臉。
煙霧中,飄過來一絲清涼甜稠的氣息。阿湯一定用過口噴。薄荷味的。
樊江的心頭有頭小鹿開始躥跳。
阿湯單刀直入地問樊江,月色撩人想不想去哈德遜河邊試試他調酒的本事和能力?
無法否認,阿湯的這句話有著百分之一百的誘惑力,以至於樊江神經痙攣渾身發顫。
二十六年裏,他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這其間,他關心和追求的是如何成為樊家的另一份光榮。
樊家,書香門第,一脈相傳。可到了他這裏,卻拋棄了樊家賴以驕傲的錦繡文章,硬生生地跳進了波濤洶湧血腥彌漫的股海。大有離經叛道之失。他暗暗發誓,他要在自己選擇的另一條道路上承襲樊家的那一份光榮,他要讓所有人都清楚地看到他同樣能將其錦上添花發揚光大。為了這份榮譽他承受了十二分的重擔在肩。他異常的努力。他要求自己的名字等同於出類拔萃名列前茅這些詞彙。大學生活,對於他來說是枯燥乏味毫無樂趣的。他身陷無岸的書海之中,記不清到底翻過了多少或薄或厚或髒或潔的紙頁。有一次,室友們聊到克林頓和萊溫斯基東窗事發,說總統明的暗的真有本事事業生活兩不誤時,他竟一臉不解地問人家,他(克林頓)哪來得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