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頗有些尷尬,惱惱的又給了弟弟一個爆栗子:“看看,讓先生見笑了不?”
鄔思道笑道:“哪裏哪裏,人說王爺冷麵冷心,依我看冷麵或許有,冷心不大不以為然了。王爺情深意重,十三爺率真心性,倒真是難得啊!”又正色道:“不過,十三爺的意思,我也是大大的讚成……”
當下裏,一幫人談時事、論形勢、講道理、擺立場,足足折騰了一夜,天見曉時才告終。胤禛看上朝時間近了,打發弟弟在書房後的臥室裏補瞌睡,自己匆匆收拾一下,奔宮裏去了。
夜半回來時,見書房桌子上擺了幾盤點心,胤祥支著肘兒在看書。走上去,拍拍肩,笑道:“今兒氣順了?”
胤祥見哥哥回來,略帶羞澀的一笑:“給四哥添亂了。”
“說什麼啦?咱們兄弟不講這個。”
“哥,剛才嫂子跟我說來著……”
“呃?——”胤禛斂了臉,疑惑的看向弟弟。他府裏的規矩,為了商談公務,家裏人沒有他的吩咐,不得進書房大院一步,進來時見福晉匆匆閃開,原來是進了書房?
胤祥見哥哥臉色不對,連忙打圓場:“是嫂子親自端的點心過來,嫂子對我這當弟弟的可是照顧的很,哥哥萬不要生氣。”
胤禛一笑,沒接這話頭,“她還說什麼沒?”他覺得老十三表情有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來哪裏怪。
“嫂子她……跟我提親來著。”嚅囁著,複述了一遍,“嫂子覺得兄弟一個人孤單的很,想著為我成親呢!”他省略了一些東西的跳過當時四福晉的異樣眼神不提,順便還略去了“兄弟親熱”之類的話中有話。
胤禛何等聰明樣人,略一思忖就猜到了胤祥吞下去的部分。他臉色霎時鐵青,沉了臉,兩道細眉高高挑起,一雙烏黑眸子微眯,露出一絲陰狠決斷的神情來。見他舉步就要出門,胤祥心知不妙,暗恨自已多嘴要害哥哥夫妻吵架,抱了哥哥迭聲的討情。
胤禛是氣極了。不過,與其說是單純的氣惱,不如說還加了點惱羞成怒的成分。他知道福晉所指為何,很遺憾的是,他竟沒有十足的立場來反駁。因為,那種不祥的花朵,種子是早在多少年前就種下了,而且這花朵還隨著時間的推移,愈發的昭彰,愈發的難以壓抑。他並不怕福晉,唯一感到難以麵對的是胤祥。“年輕是塊上好的免死金牌”,麵對弟弟英俊中透著率性和天真的臉,他第一次覺得絕望,握緊拳頭,指關節透著青白,不敢去看弟弟的眼睛。胸中一股邪火衝撞著,直欲噴薄而出,他別無他法,咬著牙,生生的忍著。
“哥哥……錯的人不是嫂子……”縛住自己腰間的雙手越來越緊,“錯的人是我……我……”難以麵對,不敢看哥哥清俊的容顏,害怕一開口就合破壞掉一切。咬著牙,——已經是唯一的了,若失去,也的確沒有活下去的必要了。可是,哥哥啊!我怎能對你說出真心想說的話?
我愛你啊!
遠遠超出骨肉親情的,銘心刻骨的,想要擁有你的一切的,愛戀。
突然間覺悟了,扳過那張臉,深深的吻了下去。
眼裏噙著淚,所以在閉上的一瞬間,那些液體便順勢滑上了貼合的麵頰。在臉和臉之間的縫隙間緩緩的潤滑,滴下,又濕了捧著臉的手,再滴下。深藍色的府綢染了墨似的一團水漬,慢慢的,擴大,心也像那水漬一樣,一線一線的崩壞,潰不成軍。
我喜歡你。
我愛你。
不是弟弟敬慕哥哥的感情,而是——連我自己也羞於出口的眷戀。但又叫我如何向你解釋,那種本能的要將自己至親一頭撲倒的饑渴和無奈?
我的哥哥啊——
我的胤禛。
放開手,一搖頭,奪門而去。
愣愣地,看他遠去,說不出話來。苦澀的感情翻騰著,煎熬著?
難道是做錯了什麼?
我和你,誰對誰錯?抑或,原本就並無對錯可言?
康熙帝四十七年十月初六,大駕東直門出城,臨幸承德離宮。
此間,太子與宮嬪私通東窗事發,帝震怒;十月二十七,大清康熙愛新覺羅·玄燁口詔廢黜太子胤礽文告,大阿哥胤褆被罰圈禁。
同時,十三阿哥胤祥遭陷被困宗人府。
第六章
“那絕對不會是老十三寫的!可惡!!”胤禛青筋暴漲,神情可怖的在後花園踱來踱去,此番共計已有三個丫頭、五個太監、七個下仆撞上了他老人家的火頭,被拖下去打了。聽著後院裏此起彼伏的哭喊求饒,鄔思道也不禁皺了眉。
他自康熙三十六年大鬧南京春闈,過後蟄居武夷遭遇水匪,落下殘疾,康熙四十六年兩度獲救於胤禛,想來二人相識已近兩年了。胤禛素來冷峭嚴峻,人稱“冷麵王”,一貫思慮精純,絕少使性兒動氣。像今天這樣氣急敗壞,手足無措的樣子倒真是第一次見到。——不過倒也怨不得他,畢竟被囚的不比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