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很傷心的……”
他也點了點頭,有些生硬的,然後像接到我的暗示般順手折了一支。
結果,還沒送到我麵前,已經是一口鮮血如泉一樣噴出,瞬間濺紅了我的衣襟,也將花催染得更加萎靡鮮豔。
我絲毫不尷尬地接過了他手中黏膩的花,抬眼正迎上他身後的來人,那是楚王卿點的上將軍,無論在任何一個空間裏,他永遠是個絕妙的存在。
“大王,幾位將軍都在等您,商討征伐諸侯一事。”他恭敬的說。
這個人,充分利用手中把握的一切,為自己鋪橋架路,亡國之日率領麾下十萬吳軍,投效大楚。楚王要一統天下,還有三百諸侯未服,正當用人之際……“胡宜,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我有些諷刺的說。
他沒有回話,跟著楚王向朝議大殿走去,似有似無的向我這裏看了一眼,頗有深意的。我揚揚手中的花,笑了一下。
以後每天,我都會得到一朵虛弱無比的花。我沒有將那些花插在花瓶中,而是放在案前,欣賞它們迅速的枯萎與糜爛。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我開始討厭一切怒盛而虛榮的東西,討厭、並且憐憫著,如此短暫的風光,亦是如此纖柔,還不如讓它們朝生暮死……所以加速它們的死亡,是對它們最慈悲的恩賜。
***
我站在廣賑殿外,聽到了有史以來最為諷刺的一段召文,“昔吳將軍東方琅琊……智計捭闔,傾詐吳綱,誅殺駢將,臥底曆險,忠直誠鑒……實乃我大楚功臣……”
我轉身欲走,一口穢物已經濺到我身上,身邊是楚國的兩位朝臣,
“呸,這就是昭和十五年輒我大楚百萬雄師的鎮宇將軍?”
“怎麼可能,你看錯了,隻是一個靠筆吏修飾的窩囊廢!”
兩個很年輕的官員,看上去十八、九歲,與我當年出征一般的年齡,黑白分明的官服,隱隱透出方剛傲氣,眸如夏荷般的明淨……這讓我既羨慕又嫉妒,不是因為被催了一口,而是那樣無辜美麗的臉,讓我愛不釋手的……想撕了他們。
我沒有說什麼,他們在我麵前一唱一隨,
“文政,這你還不明白?……我在楚國還未見過如此冶豔的人呢,聽說大王把他圈養在後宮。”他說著側過頭,看了看我說道,“卿本佳人,犬逐沙場太可惜了,宮廷多、名、種。”
“你說得沒錯,大王想養條狗,聽聽犬吠,也算是意趣所在。”那個叫文政的人應道。
好個少不更事的家夥,我仔細看了看他,罵人如此直白,又有點恃才傲物的味道,唇畔閃爍的不屑話語裏,逸泄著青年特有的狂放與囂張。一個漂亮的名字,漂亮幹淨的人……我折了一朵白芍藥放到他眼前,他閃避不及。
“文政,”我叫出他的名字,“有空來後宮看看吧,你會知道大王的意趣在哪裏。仕途艱難,想一展鴻圖,就要投君所好。”
他愣了一下,接著滿臉鄙夷。
“荒唐!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叫我的名字!”
說完狠狠甩袖離去……
然後我的背被撞了一下,花掉在地上。我一回頭,是宇文。“怎麼走路都不看路的。”我說。
他沒有回答我無聊的提問,彎腰撿起地上的花,方才還有些操勞的麵孔在花的容顏裏釋化成了款款深情,“好清純的花啊,原來你喜歡……”
他還沒有說完我已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花,扔到地上,狠狠地跺了兩幾腳,然後抬起頭告訴他,“我喜歡……毀。”
他一臉錯愕的看著我,愣了好久。直到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走開!別站在我麵前。”
第十五章
到了晚上我才知道,原來今天是宇文的生辰,楚王乘此機會論功封賞,一堂宴席下來,他做了楚國權傾四族的令尹。他並不高興,坐在首席上悶悶地看著我,一杯酒接著一杯的往肚子裏灌。理由很簡單,讓一個戰場歸來的武將再做回文官,即是升高他的地位,也輕易革去了他的兵權。我坐在門邊上接受整個楚王朝或鄙夷或憐憫的眼光,對他笑到牙齒都酸了。
那個叫文政的年輕官員似乎很會吹簫,宴上吹了一曲《塞下曲》,好端端的曲子被他吹得低低調調,催人淚下,我實在聽不下去,可又不願就這麼轉身走了
於是當官員們擊掌和拍之際,我不合時宜的大笑出聲。簫聲一下子停了,他滿臉憤怒的回頭望著我,最終還是硬忍了下來,執起簫準備繼續吹……
我徑自倒了杯酒,對著殿外半盈半虧的月……“可曾見過塞外九尺冰寒,可曾親臨萬鼓雷殷地,可曾放眼千旗火生風?……哈……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
我轉回目光,有意似的恭敬了一下,“大笑向文士,一經何足窮……原來文大人喜好自嘲,美德啊!”
這下他麵子再也掛不住了,操起簫管,轉身就望殿外走。
我蹭地站起身攔住了他,同時昭和也說了一句,“琅琊,不許胡鬧。”
他這麼一說,滿朝文武皆吃了一驚,他立刻改口道:“東方,真以為本王不敢殺你!”
我越過文政肩頭朝他望去,他一直拿手捂著嘴,顯得精神不濟,有幾絲鮮紅緩慢地溢出他的指縫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