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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光……”劉徹緊緊攥著那鯉魚錦囊,慢慢把它掖入中衣裏,“天晚了,叫山上的朝臣侍衛全都掌起燈火來,朕要看……”
霍光不知他什麼意思,也不多問,便出去吩咐。
半晌回來扶他出去,“陛下請看。”
漆黑的山林,燈火林林總總,蜿蜒如一條跳動的火龍,一直轉下山腳……劉徹仰頭向了天,一勾新月,漫天繁星……
仲卿,你看見了嗎……朕在這泰山之頂看著你呢……你在那處雲間,在東海……在蓬萊……不……
劉徹忽然幾步上了高台,麵向了西……仲卿,你要去河朔草原……不……朕不讓你去……你先到茂陵去……不準你一個人去河朔草原……記不記得,仲卿曾和朕說,“蒼鬆翠柏,持節雲中,千年成材。生而托梁架棟,起危閣以接天;死則黃腸緹腠,葬有功而殉地。勁骨當風,忠魂倚之,來去千年,萬古不朽”……你到茂陵等著朕,朕要帶你去東海看碣石……對,仲卿要先到茂陵去,霍去病那混小子在那裏呢,仲卿去了,他在那裏,朕也就放心了……
霍光愣愣的看著他倒背著手,廣袖當風,兀自站在高台上,麵衝西,仰看著蒼天,不住的搖頭,卻不知他到底在想什麼……
再不會有人知道朕在想什麼了……
“霍光……”
“臣在。”
“傳朕旨意,朝臣侍衛皆麵向西,跪。”
“諾。朝臣侍衛皆麵向西,跪——”
山麓間燈火蜿蜒,晃動起來,那火龍仿佛騰乍了鱗甲,要飛騰起來了一般。
“霍光,傳。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青,直曲塞、廣河南、靡北胡,戎馬一生,功在社稷。如今殞歿……朕……封禪不能歸,將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功臣塚築於茂陵……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訥而斂,隱而秀,逸而和,博而厚……將其功臣塚塑如廬山……塑得近……”
霍光垂頭拭去眼淚。後三個字,他聽真了,卻琢磨了好一陣,陛下似乎說得是“塑得近……”
“……陛下……”霍光忍住哽咽,再問“陛下,請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諡號……”
“……”劉徹仰望西邊天際,夜空如洗,一朵雲飄出來……仲卿……“烈者,明也。朕的……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是天下看得最清,心中最明的……諡號……‘烈侯’……其長平侯爵,長子伉襲之……”
……
元封五年,長平侯大司馬大將軍衛青薨,諡為烈侯,起塚如廬山,近帝陵下葬。子伉代為長平侯。
衛青的停靈、招魂、蓋棺、發喪、出殯,劉徹都沒到。夜來常常摸出懷中的鯉魚錦囊……便隻說,他不過是先到茂陵候駕了……
……
元封六年秋。
張騫自出使大宛、康居、月氏、大夏還,劉徹在朝堂上拜張騫為大行。
上林苑柏梁台,迎著秋風,君臣默然對飲,濃酒暖身。
張騫看著陛下,又是十幾年不見,他那自幼讀書長起來的帝王,儼然已是須發皆白的老人……哎……自己比陛下頭發白得還厲害,身體也一日不如一日……劉徹是從小身體好,根基壯的,如今……多半也是因為……因為衛青不在了……大司馬大將軍殞歿的消息早就沿著周邊各國傳開了……
“張騫呐……老啦……”劉徹仰頭喝幹一鬥酒。
“哎,歲月催人老啊……陛下,怎麼不見春陀伺候……”
“你我君臣都這把年紀了,春陀他……”
張騫便知道了,並不再說……那是一小伺候陛下長起來的老內監,許是已經不在了……
“秋風又涼了……”張騫哽咽了。
“……”劉徹蹙緊眉頭看著他,黑眸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