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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飛雪,一點點鮮血,濺在雪地上。
戚少商緊握劍柄的手,緩緩鬆開。
我恨你,所以我要殺你。你不是顧惜朝,我不會殺他,決不會,但是,你,我能下得了手。你的笑不是他的笑,你的眼睛不是他的眼睛,你的嘴唇也不是他的嘴唇。
——你的心,也不是他的心。
可為什麼我的心仍然會痛。痛得就像這一劍不是刺穿你的心,而是刺穿了我的心一般。
我,是著了魔嗎。
彈指六十下,便為一刹那。你說人生有無數個一刹那,你動過心,你動過情,你迷惑過,你動搖過。隻是那些一刹那都太短,短得在人的一生中不過是飛花落葉,轉瞬即逝。如天邊流星,一閃而滅。
如蝴蝶破繭,幼蟲的那一刻生命再不會回來。如刻舟求劍,水流過了就不會停滯。
撲地一聲,逆水寒落在雪地上。還未思考,便已抱住了他。
“應該是你的劍比我的劍更快一步,刺穿我的心的。”
“……落霓……是她……”世上真有天理報應?天蠱會什麼時候發作,不可定論。連落蠱之人也不會知道。蠱如其名,“天蠱”,由天定。
千不選,萬不選,偏偏選在了這一刻。雙劍交錯,生死抉擇的一刹那。白愁飛笑容說不清是苦澀還是自嘲,隻覺得自己的笑也像自己的血一般,在消逝。
戚少商朦朦朧朧地看著懷中的人,他說的什麼卻已聽不清。隻覺耳邊一片嗡嗡的聲音,讓他腦中發昏,眼中發花。
我不知道我為誰動了心,動了情。我已經分不清青色跟白色的顏色,雖然這兩種顏色是那般的界限分明。淡煙般的青,與冰雪般的白,已在我眼中模糊。
雪地是白,白得耀花我的眼。我怎麼連上麵的點點鮮紅也看不清了,本來不應該是豔如紅梅的嗎。
“旗亭一夜,永生難忘。”懷中的人,低低如耳語的聲音,卻如同一個炸雷在頭頂炸響。
如同當年在旗亭酒肆與顧惜朝重逢時,那個仿佛要把天地都炸成碎片的雷鳴。沉落了數年的往事又再次如狂潮般湧上心頭。
落日最後一抹餘暉下,青衫書生端了一盤杜鵑醉魚,放在自己麵前。
金鑾殿前,那人孩子般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
最後在眼中定格的,竟然是燭光流轉中,那雙眼裏的光華流轉。
月色霜華,墨藍湖水,杜鵑花落,醉的是魚,還是自己的心。
戚少商喉中一甜,一口鮮血直噴而出。
我究竟在想什麼?我究竟在做什麼?我看不清,我分不清。青色是煙,白色是雪。
有一夜我夢見寒月之下,萬頃蓮葉中,朵朵清蓮盛開。忽爾蓮花無蹤,唯見碧葉。煙籠月色,看了它如夢散盡。
幻夢空花。
“寧同萬死碎綺翼,不忍雲間兩分張……戚少商,你違了約……”
大雪紛紛地落在兩人身上,落到他臉上,被體溫溶化,白如冰玉的臉上,一點點,一滴滴都是雪水。分不清是被體溫熔化的雪花,還是……淚水?
戚少商覺得自己像踩在一片雲海裏,雪越落越大,觸目都是白,白得看不見,也抓不著。就像在雲端,飄飄浮浮。去抓,卻隻抓到虛空。
“你究竟是誰?你到底是白愁飛還是顧惜朝?”
那張的臉上,慢慢有笑意暈染開來。逐漸爬上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是啊……我有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戚少商摟緊他,自己的體溫也焐不熱他的冷。離死亡太近,近得已經幾乎沒有距離。戚少商如同在漩渦裏拚命打轉,突然一個炸雷讓他清醒。
如果他真是顧惜朝,我豈非又殺了他一次?如果他是顧惜朝,對我又何來欺騙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