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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過了多久,室內的燭火被再次點燃。滿室的暖光下,更顯得屋內如疾風卷過般淩亂。
疾風驟起,窗外劈過一道慘白的閃電。陸淺蔥望著呈在自己麵前的毒酒,蒼白的唇微微彎起。
雷鳴聲停,她伸手端起酒杯,趙徵卻神色微動,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可要想好了。”
陸淺蔥微笑,微微垂下眼,纖長濃密的睫毛擋住滿眼的情愫。她說:“王爺,我已經想了整整一年了。”
說罷,她用沒有被製住的左手接過酒杯,仰首將毒酒一飲而盡,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趙徵微怔,手僵在半空中,雙目赤紅。
一絲清冷的酒漬從她嘴角滲出,又順著下巴蜿蜒而下,濡濕了脖頸上青紫的痕跡。她將空酒杯倒扣在案幾上,笑得風華絕代,顛倒眾生。
她笑著說:“我幹杯,你隨意。”
趙徵握著雙拳,後牙槽磨得咯吱作響,渾身的青筋暴起,滿臉都是陰鷲的戾氣。
“你就這麽想死,就這麽放得下?這世間就沒有哪怕一絲一毫值得你留戀的地方麽!”他厲聲質問:“……你就沒有哪怕一刻,愛過本王?”
愛?
嗬,這大概是陸淺蔥這輩子聽過的,最可笑的話了。
酒水入腹,如刀刮過,陸淺蔥擡眼看著趙徵,似笑非笑道:“現在問這話,還有意義麽?王爺,你可知道一個人受的傷有多深,心碎的有多狠,才會覺得連死也並不可怕?”
趙徵嘴角動了動,臉上光影交錯。
陸淺蔥垂下眼,繼而輕聲道:“我聽過一個故事,傳聞比幹被狐妖妲己挖了心臟,卻並沒有立即死去,直到有一日他遇見了一個賣空心菜的老嫗。比幹問老嫗:‘菜無心,如何?’老嫗答曰:‘可活。’比幹又問:‘人無心,如何?’老嫗說:‘必死。’比幹聽後,立刻倒地而亡。
所以王爺,能徹底擊垮一個人的不是災難,而是倒塌的信念……就像是,我與王爺那破碎的感情般。”
“本王不明白,男人三妻四妾本是正常!”趙徵想:明明隻要你稍微退一步,就不至於發生今天這般的慘狀。
陸淺蔥隻是笑著掏出懷中的紅羅軟帕,用金蛟剪將它剪成兩半,裂帛之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如此清晰,清晰得連心臟也仿佛跟著抽痛。
“你當然不明白,但終有一日……”
毒酒漸漸發作,陸淺蔥強忍住腹內劇烈的絞痛,蒼白的唇抿了抿,這才一字一句笑著說:“趙徵,終有一日你也會嘗到愛而無果,求而不得,一顆真心被人踩爛在泥淖裏的滋味!”
說罷,她起身再拜,以額觸地行了個大禮,伏著身子道:“多謝王爺一年來的照料,就此別過,後會……無期。”
後會無期?好一個後會無期!
趙徵依舊沈默,鷹隼般尖銳的目光死死的盯著案幾上裂成兩半的帕子,緊握的拳頭上滿是糾結的青筋。
陸淺蔥搖搖晃晃的起身,掛著一抹疏離而蒼白的冷笑,一步一步如踏著烈焰紅蓮,驕傲的走出後院,直奔前門。
今夜暗無星辰,微風有雨。腹內翻江倒海的劇痛,視線也越來越模糊,陸淺蔥知道自己的生命在慢慢地流失,但她依然覺得痛快,覺得從未有過的痛快!
冰冷的秋雨很快打濕了她的衣裳,一塵不染的裙擺也染上了泥濘的痕跡,嘴中嘗到了鐵銹般的腥甜味,鼻子中也流出了什麽*辣的液體。她卻恍若不覺,隻顫唞著擡手,抹去口鼻中一股一股湧出的黑血,卻怎麽也摸不幹凈。
她低笑著,越笑越放肆,最後變成恣意妄為的大笑,踉踉蹌蹌的朝府門走去。她一邊笑一邊鬆開發髻,將趙徵所送的釵飾隨手拋了一路,就像是要拋棄她與他的一切過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