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紅聽見這消息,隱約覺得有些不好,但仍舊說:“他向來神出鬼沒的,從東北都逃出來了,這次也必定平安。這種根本沒譜的事情不要亂傳,老夫人年紀大了,別拿這種事情嚇她。”
他本來就不是正經的張家當家,現在又有這樣的消息,幾個有主見的夥計便想著反水。聽見他這番話,便道:“從東北過來時隻是做苦力,現在卻是打仗,哪有那麼容易逃出生天?紅老板八麵玲瓏藝高人膽大,我們可沒有這樣的功夫,恕不奉陪了。還有願意自立門戶的,跟我們走。”說著話就要往外衝。
二月紅當家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給人這樣當麵頂撞,又窩著陳皮阿四那件事的火,一下子怒氣衝了天。兩個帶頭走在前麵的人隻來得及避開他軟索甩過來的第一個動作,隨即給緊跟在後麵的半截直接繞上了脖子,須臾間二月紅踏著他們肩膀直衝廳堂的門梁,借著門柱使力翻身,就把兩個人同門梁栓在一起。
“把這兩個吊起來。”旁邊夥計們還在目瞪口呆,二月紅已經將軟索丟給離他最近的兩個人。那兩人扯著軟索將還在掙動的兩個夥計懸到半空,就看二月紅隨手抄起佛龕前還點著白燭的燭台,甩手送進那兩個夥計心口。
這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被殺死的兩個人幾乎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
他轉身道:“二月紅並非沒有脾氣,隻不過我不是你們正經的當家,不方便說教像這樣的老夥計。但是你們也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東家還沒死絕就鬧反水?配得上你們跟張家打拚出來的身份麼?”
四下無人應聲,大概都給他突然下的殺手嚇到了。
二月紅這時才詢問起大夫給黃氏診治的事情。正說著,有個二月紅家的小夥計十萬火急衝進來,幾乎摔在門口懸著兩具屍體的佛堂裏。
“二爺,夫人不好了!”
二月紅的妻子在醫院休養,雖然一直沒見大好,但也算病情穩定,長久都沒有複發的跡象。她很怕醫院這種在生死間徘徊不定的氣氛,如果不是醫生執意留她在醫院,二月紅早把她帶回家去。這一次複發鬧得很凶,護士不停說如果不是住在醫院裏,她恐怕支持不到給人送來醫院。說話又勸二月紅同意手術,結果給醫生罵:“現在這樣子,她哪裏支撐得到手術結束。還是安心靜養吧。”
二月紅聽到醫生這話,心知丫頭的一輩子怕是走到頭了。進病房時強撐起笑容道:“是聽見武漢那邊的消息給嚇著了?,我在呢,怕什麼。”
她躺在那裏異常的蒼白消瘦,靜默片刻才向二月紅伸出隻手,就好像若幹年前她被綁在人販子的背上,滿眼哀戚朝二月紅喊了一聲:“哥,我想回家。”
二月紅即刻動容,一俯身將她抱起,“好,哥帶你回家。”
女人的身體到這個時候已經是病入膏肓,二月紅再請醫生來也隻能給她開些止血養元的方子,並且都不大見效。不過兩天的功夫,她已經蒼白得全無血色,喝下去的那些藥就好像都化成了血水,源源不斷從她身體裏流出去。
二月紅明白她恐怕撐不了幾天,也顧不上去管外麵的事情,整日帶著孩子陪在她病床邊。
女人道:“定是老天爺嫉妒我享的福太多,可憐留下二爺一個人。”
二月紅笑笑,道:“我給你換身新衣裳。”
傍晚時候二月紅把她喜歡的所有小玩意都翻了出來,雜七雜八鋪了滿床。女人就睡在他膝上,在安心過完被二月紅悉心嗬護的最後一個夜晚之後,靜靜辭世。
三個孩子因為母親的去世非常傷心,在靈堂前哭得昏天黑地。二月紅卻像是完全沒有觸動一樣半滴眼淚都沒流過。停靈的三天,二月紅要白天處理瑣事安頓家裏老老少少的夥計,一筆又一筆的捐錢,還要抽空探望像是被撤軍的消息抽了魂的黃氏,夜裏則一直坐在漆花描金的雙層棺槨旁守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