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遠遠聽見有人喊他名字,二月紅回身,隻見張啟山帶著幾名部下策馬而來步步走近,一直走到居高臨下的距離,“紅老板,小弟有一事相求。”
他臉上隱約還有一點往日嬉笑的表情,但是周遭火光映天又煙霧極濃,二月紅看不真切,“什麼事?”
“我思來想去,還是請跟我一起渡江北上,從日本人的包圍圈子裏跳出去。兩邊家人我會再安排人手照料,想必這個時候也鬧不出更大的亂子來了。”
二月紅覺得有些可笑,“我走了,長沙城呢?棄之不顧?”
張啟山愣了愣,心知他非常重情義又念舊,定然放不下破敗成這個樣子的長沙,道:“這裏的殘局國軍定會收整,日本已經沒有繼續擴大占區,紅老板不必擔心。況且外麵天高海闊,大有可為,總比被困在這個圈子裏動作不得要好。”
二月紅突然看眼前這個人非常陌生,張啟山從前從來不說這種家國大義的話。就算是為了他背地裏做的事情籌謀,也隻當成玩笑一般掛在嘴邊,看起來幾乎是個好人。他沒想過居然有一天,張啟山會這樣在他麵前說一番豪言壯語,恨不能把大學生遊街時的條幅掛在嘴邊,做的卻是另外一個世界才會出現的事情。
二月紅異常鄭重的搖了搖頭。
張啟山仍舊不死心還要勸他,卻見他麵色一整,拱手道:“你顧你的家國天下,華夏蒼生,我隻管我的三千年老長沙,千裏湘江八百洞庭。這些事總要有人去做,張佛爺走得比我遠,二月紅敬他是個英雄。你我就此別過,恕不遠送。”
火光映襯裏張啟山或許苦笑了一下,二月紅並沒有看清楚。他隻看見張啟山從旁人手裏接來槍彈,向天鳴了一槍後,帶著自己的人馬盡量避開四下逃散的人群,馳往城外。
走出幾步,張啟山調轉馬頭,朝二月紅鄭重其事的拱手:“紅老板,後會有期。”
二月紅真正找到自己家的時候,慘白的天光已經能蓋過城裏的映天火光。因為大火的吞噬,即使是他最熟悉的街道也變得難以辨認,沿途所見都是非常慘烈的房倒屋塌哀鴻滿地。二月紅隻能依靠記憶中的方位和距離去辨認那一片曾經是他的家的漆黑廢墟。
他家的夥計們就停留在距離廢墟並不太遠的一處空地上,搶救出來的財物胡亂堆放在那裏。因為起火時二月紅與他最親近的那些夥計都不在,有些人在剛起火的時候就收拾細軟逃走了。留下的人平安脫出之後,又麵臨了幾次兵痞來搶東西的鬧劇,多多少少都掛了彩,看上去非常狼狽。
見到二月紅回來,夥計們一窩蜂的衝向他,稟報庫房裏的細軟和二月紅自己的東西搶救出來多少,大家吃飯的家夥都安然無恙等等事情。最後才吞吞吐吐說,薑叔給一條屋梁砸斷了脊背,雖然夥計們很快將他拖出來安置在空地上,但是他在二月紅回來之前就已經咽氣了。
二月紅對此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他感到自己非常的恍惚,明明是這一大幫人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卻很難集中注意力。他的心思不停被周遭大火焚燒發出的劈啪聲或是非常遠的地方傳來的哭聲拉走。這種感覺很陌生,他從來沒有嚐試過這樣,甚至都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變成這個樣子。⌒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很明白自己不能這樣繼續下去,但是又無法控製自己。
夥計們看到他完全無動於衷,習慣性的默認為他在想事情。大火來得突然,需要考慮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也就沒人來打擾二月紅,先都各自分頭去從火場裏救出那些還活著的人。
二月紅家的夥計們身手都非常好,救人的速度也快。很快的,這一小片空地上已經擱置不下那麼多受災的男女老幼。這個時候才有人去詢問二月紅的意見,“二爺,我們要不要往城外撤一撤?火勢太大,救火是肯定沒希望了,如果能找個開闊些的地方安置這些鄉親,我們這些年輕人還能再多救一些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