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老人當前真正的無盡壽命之中,他這位需要鎮守一洲,滿三千年光陰才能等下任書院聖人接任的聖人,必須要在此期間,將一些壓在心底的道理,想的透徹之後,得償所願。
儒家聖人也是人,道家天君依然擺脫不了世俗人情。
所以,那位自囚與明啟書院的止境武夫,找他商量進入秘境一事,他才鬆了口,象征意義讓那位心中有心結的純粹武夫付出一些代價,進入當年三位聖人聯手設下禁製,僅僅供中五境以下修士進入其中尋找機緣的秘境。
並且,在太和福地破碎那刻,從福地之中走出的數十人,所作所為,皆被其望在眼裏,記載在天書畫卷之中。
包括四位福地氣運兼顧,天生修行無瓶頸地四位修士以及十數位讀書種子,被天道餘孽坑害在光陰夾縫當中,他都並未出手製止。
而是將全部視線投在那位似乎是老道交代的劍仙,掌劍轉世之人身上。
起先他以為轉世之人是那位書生,最後才逐漸將視線轉移到那位身兼混雜氣運的少年身上。
直到那位連他接任掌管琉璃洲數百年,都不曾看透的秘境之中,那隻九尾白狐的一番古怪作為,才幾乎猜透真相。
那把並未記載在三座天下任何古籍仙檔之上,與神道牽扯極大地半神兵,便是在他成為一洲坐鎮聖人之時,流入秘境當中。
數月之前,身前老者在與儒家禮聖大吵一架鬧翻之時,胸有成竹福道福地必毀的言論,如今真的應驗。而那位當時三教參與謀劃那位與世有功的劍仙,再次轉世投胎,並且以更加複雜的天賦氣運心性現世。
於那些蠢蠢欲動的妖族攻打三座天下之前,出現在浩然天下。
是福是禍,身為聖人天君兼顧的他,也不能輕易妄下結論,做出判斷。
出現在人族之前的遠古妖族大妖,與站在人間之上的至聖先師道祖所簽訂的協議,即將到期。
屆時,是人間生靈塗炭,還是妖族泯滅於曆史長河當中,其根源不在分別站在世間頂端,製定規矩的幾位,而是在於這些後輩之人,以及妖族之中後繼迅速崛起的妖族天之驕子。
人族與妖族之間,勢必有一場避之不過的曠世大戰。
而作為人間戰力最為強橫的劍修,從數萬年前開始,延續至今,仍舊並未停下來的人妖之戰,一直衝在最前,最是悍不畏死。
相貌平平的年輕道人身側那位老者,似乎仍然沉浸在那句“問心無愧”之中,望向遠處的渾濁眸子,神色恍惚,全然沒了曾經膽敢與禮聖,道家先代天師互講道理的盡頭,像極了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相貌百年未變,一直保留青年姿容的聖人天君沈墨,望著老人如今這般模樣,便有些難過。
年輕道人將手中畫卷收起,順著身側佝僂老人的視線,望向遠方靈氣稀薄,植被難以生長的山川,斟酌片刻,輕聲道:“學生認為,先生並無錯。天下蒼生,自有命數,如同凡夫俗子,世俗百姓,生老病死,怨不得旁人。而先生不被那幾位承認,卻又辯之不過的道理,才是真正能為天下萬世謀福在事處的學問。”
年輕道人身側這位,曾經著有《山海錄》刻印萬萬冊,供凡夫俗子去讀的觀崖老人,聞言,蒼老嘴角微微扯動,便是笑了。
老人伸出滿是皺褶地枯瘦手掌,在身前虛按,緩緩畫了個圈,沙啞道:“世間之事,其輪廓便是一個圓,無論與天同壽的天上神仙,還是人間爭取與天同壽的人間修士,皆在這個圈內兜兜轉轉。”
脊背佝僂的老道人,緩緩轉過身,不再去看他看了三百多年的遠處山川,而是望著不遠處那座破爛茅廬,輕聲道:“隻有真正意義上的塵歸塵,土歸土。”
老道扭頭,望著年輕道人,指著自己胸口,緩緩道:“在老道這裏,才能算得上圓滿。”
被道家逐出道門依然已老道自居,而並非以儒生身份自稱的老人,再次扭過頭,雙手攏袖,向著不遠處那座山頂茅廬走去,並未再看向那位‘得意’弟子,“文人相輕,無論再過多少萬年,皆是如此,老道此生夙願未完,心願卻了。你走吧,不必再來看望老夫,就當”
老人身形頓了頓,接著道:“就當老夫不曾收取你這個學生,你也並未有老夫這個先生。”
年輕道人神色複雜,旋即向走遠的老人彎腰鞠了一躬,再次看了一眼那處當初他親手並未動用任何修為,建造的茅廬,轉身消失在山崖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