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關鍵的時候,人總是本性難移。我一下子就故態複萌。我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說明此次冒昧打擾,是為了討教幾個法律問題,文欣的臉上顯現出類似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後來文欣告訴我說,她一下子就覺出我是在找托詞,可她實在猜不透我的真實來意,便有些緊張和不快。我猜測她潛意識裏肯定認為我是來向她借錢的,才這樣如臨大敵。在我來之前,剛好有個老鄉向她借走了十元錢。借錢的老鄉也是手執一書作為擋箭盤,以釋疑開場,以拿錢走人閉幕。可當時我並不了解這個插曲,我馬上誤解了她,認為她很不歡迎我的到來。趁她低頭彎腰找鞋子,我自問自答地說了句:你正在看書,是嗎?那我改天再來吧。沒等話落地,我的虛榮心就象一陣驟然而起的颶風,一下子就把我刮得無影無蹤了。文欣說,那天晚上,她一個字都沒再看進去,她一直在琢磨我的到來是不是她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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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文欣不喜歡宋小莉,宋小莉也不喜歡文欣,對此我很是無奈。感情不可能象數學一樣,可以列成公式。比如A=B,B=C,便可得出:C=A。感情沒有定理。話說回來,宋小莉又真正喜歡過誰呢。我剛才之所以說到她表達友誼的方式有些可疑,就是因為我突然有個感覺,在她和我的交往過程中,她一直在使用我。最初是要我幫助她學習,後來把我當成傾倒情感廢物的垃圾桶,前一段時間鬧離婚時,讓我找文欣幫她打官司,最近這段時間又要我幫她找門麵房開飯店,好象她對我最大的興趣,就在於堅持不懈地發掘我的利用價值。這麼貶低相交了近於三十年的朋友,我感到自己過於求全責備,有些小雞肚腸。說起來朋友之間,本來就應當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說句不太高尚的話,隻要不是兩肋插刀,肝膽塗地之類的血淋淋的奉獻,完全沒有患得患失的必要。仔細想想對於文欣我又何嚐不是如此。不管她是否心甘情願,我所有的幸福都要強迫她來分享,我一切的痛苦都要強迫她去分擔,在情感上我不是一直也在使用文欣嗎?我自以為她是我情投意合的回音壁,是我心照不宣的反射鏡,是我休戚與共的同謀,就不遺餘力地滲透於她的生活,並要求她最大限度地滲透於我的生活,而從不顧忌她的感受和需要。是否我表達感情的方式也有一些可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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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有一天早上,我醒來後的笫一個念頭就是:無論如何我要立刻見到文欣。這種感覺已經好久沒有出現過了,它就象夢一樣說來就來了。我知道這正是我表達感情的可疑之處。可我一到辦公室,還是忍不住馬上打了個電話給文欣。文欣畢業時因各方麵都出類拔萃,被省檢察院點名要了去。不幸的是一年之後,她剛過五十歲的母親突發腦溢血,結果癱瘓在床。為了盡為人之女的孝道,她頂住了各方麵的誘惑和壓力,執意從省城回到了我們這個古城,在市檢察院一直幹到今天。
接電話的是文欣的同事李平,他是個正派善良的好人,業務能力也很強。但他心直口快的個性實在是他職業的天敵,所以他的資曆和他的職位極不相符,文欣總是為他惋惜。有次她跟我開玩笑說:這李平幹脆改名字叫李瓶算了,守口如瓶的瓶。惹得我笑了半天。這是我們倆人在私下裏說的悄悄話,在公共場所文欣從來不對任何人和事妄加評論。文欣優良的節製性能總叫我自歎不如。李平告訴我說,今天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一起故意傷害案,文欣作為公訴人開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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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電話,我對我們主任說我要去法院采訪一個案件,便騎上摩托車,直奔中院。因為是不公開審理,我被拒之門外。我亮出了記者證也無濟於事。我隻好盡量含蓄地搬出了我和文欣的私人關係,誰知碰上了一個死眼珠子肉眼皮的家夥,楞是不讓我進。最後還是文欣隱約聽出了我的聲音,因沒到開庭時間,她溜出來把我領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