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開口催促他,隻是等待著。
“我很迷茫,主啊。”低低的聲音傳過來。
“我很迷茫。”他再一次重複,連聲音都那麼彷徨。
“說出來吧,主會指引迷途的羔羊。”修土很快就進入了角色。
“今天早晨,我褻瀆了一位死者。”
修士的心跳了一跳,沒想到告解會以這樣的事作為開始。
“說下去吧,主在看著。”
“我取走了他身體的一部分。”
修士的心又跳了一下,他想起了男人提著的兩個箱子。他緊張起來,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告訴自己,平靜下來,他正代替主,聽著罪人的告解呢。
“我不是為了金錢,也不是為了仇恨。我相信我的心是光明的,但我的手上沾滿了罪孽,我很惶恐。我應該動搖嗎,主?求您賜予我堅持下去的力量和勇氣吧。”
這這個時候該說什麼呢?修士問自己。看來還是太不成熟啊,但從隔壁傳來的告解,實在有些離奇,恐怕正牌的神父,也不一定聽過這樣的告解吧。
“那你是為了什麼呢,你的目的是正當的嗎?”修士想了想,問。
“我相信是的。我們希望我們的努力能為所有的人造福,可是,為了
這個目的,我們不得不先傷害一些人,甚至是……傷害他們的生命。”
修士的身體震動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想要離那個罪人遠一點,上身向後仰去,後背抵住了告解室的牆。
“天哪,我聽到了什麼,他是個殺人犯嗎?”對主的信仰也無法阻止心底裏的驚駭,是不是應該衝出去報警?
隨後修士又記起了告解的守密守則。他聽說過一些故事,比如神父在告解時聽到對方說要去殺人,或已經殺了人,但依然要守口如瓶,甚至在彌撒時聽到告解說往聖血裏放了毒,也隻能把明知有毒的聖血喝下,而不能說出來。
因為一切都是主的安排,主在看著呢!
可是自己現在算是在聽告解嗎?自己可沒有這個資格,那麼聽到這樣
的事情,也需要守密嗎?
“最初的時候,我的雙眼隻看到了輝煌的未來,根本未曾想到會有那麼多人付出代價。當為了那個目標披荊斬棘前進的時候,我的腳步卻越來越沉重。我一直覺得那些都是值得的,可為什麼我的手開始虛弱無力,我的心開始彷徨?”男人不知道隔壁的修士正處於失神狀態,自顧自說了下去,此刻他已經忘記一板之隔後隻是個年輕的修士,對他而言,那是至善至愛的主的化身。
“怎麼,你謀害了別人的性命嗎?至善至愛的上帝是唯一的主,你不會信了哪個邪教吧?”修士問,他的語音帶了一絲顫唞。
“當然沒有,永在的父是唯一的主,我始終堅信這一點,否則也不會在心靈無所依托的此刻,能在此地向你告解,請求寬恕。而且,並不是我們在謀害性命,犯下那些罪惡的另有其人,我們隻是沒有阻止。”男人隔了幾秒鍾才回答。似乎修士的話讓他有些失望,他或許想起來,這並不是在瑞士,並不是在和他的告解神父說話。
“可是,你不為錢財,不為仇恨,如果不是撒旦在引誘你,為什麼你要謀害他人呢?難道還有什麼高尚的目的?·修士不解地問。
他沒有聽到回答。
因為自己不是他的告解神父,所以才不肯把過於隱秘的事情告訴自己吧。方波這樣想著。
男人忽然低低地說了一句。
“什麼?”修士沒聽清楚。
男人又說了一遍,這回他聽清楚了,卻不可置信地反問了出來。
“永生?”
“是的,我們追求的是永生,不是我們的,而是所有人的。隻要想一想那輝煌的生命,就讓人激動得難以呼吸.為了這樣的日的,一小部分人犧牲短暫的幾十年光陰,難道不是值得的嗎?”
他一定是瘋了,在說什麼夢話?這是一個臆想狂,一個臆想狂的謀殺犯!
為了這樣的目的,主能寬恕我嗎?心煩意亂的修士聽見男人問。他一時語塞,心裏流過許多告解神父的規範句式,比如’良善愛人的上帝啊,如果他有意或無意地在言、行或思想上有任何過犯,請赦免他的罪’,又或者“主啊,至善至愛的上帝,我懷著痛悔的心,俯伏在你的麵前,求你赦免他所告明的一切’.可是他覺得自己不能這麼說,那麼該說些什
麼呢?
“主啊,能寬恕我這個罪人嗎?能賜我勇氣,讓我在這條不知還要走多久的荊棘路上,堅定地走下去嗎?’男人再一次問道。
修士原本就有些木訥,聽他再一次追問,更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一刻他希望如果自己是一位有豐富經驗的神父那該多奸,可以輕而易舉地說出些什麼安撫這位精神異常的危險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