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曾通的情況幾乎一樣,走進岔路之後,記憶開始模糊而捉摸不定。即便是一條短短的、幾十米長的甬道,也夠讓他回想半天。這是件非常不容易做到精確的工作,而偏偏這個工作最需要做到精確。一個岔路的遺漏,可能導致之後的整個回憶成為一堆廢紙。而現在,卻又不可能重新回去一一對應。
終於侯風率先完成了回憶,他拿出獄長的地圖對照。由於自己隻走過一些路,所以自己畫出的是一條線,而地圖上麵則是一片蛛網。嗯,剛開始的時候,一條小而短的甬道,這是自己住的地方。通過去是一條交通甬道,往北走是有去外麵操場的出口,在往西一條通道通往主幹甬道。這裏是一間很大的空房間,據說可以開會,往南有一條小甬道朝西,再朝西是另一條通道通往廚房,他們沒有走廚房,而是朝裏走……
這些肯定是平常犯人和看守經常走動出沒的地帶。自己雖然才來一天,畫得幾乎跟獄長的地圖一模一樣,他得意地笑笑,腦袋裏對自己的記憶力大大讚賞一番。紙張不夠大,他拿出自己畫的第二張紙:然後再朝裏走,那裏有一條岔路,是小小的上坡,他記得在這裏他和曾通曾經停頓了一下,因為需要等到獄長從後麵趕來。曾通當然不會注意到獄長的曾在這裏潛伏到他們的背後陰影裏。然後再朝裏走,拐了一個彎,是三個岔路……
看著看著,侯風慢慢地笑不出來了。之後的路,自己的回憶開始和地圖慢慢變得不一致。剛開始的時候還是小小的誤差,侯風盡量做著修正。但很快他連這個工作都放棄了,因為後麵的偏差越來越大,最後根本幾乎完全不一樣。
獄長說過,地圖似乎不完整,而且有差錯。可是,怎麼會錯成這樣?自己如果出錯,還有記憶出錯的借口。隻要是一個智商正常的人,畫出的地圖應該就非常相近。侯風急於驗證自己的記憶,他看看曾通。
曾通正苦惱地咬著筆發愣。他畫到了自己迷路的地方。
也就是說,他在自己的記憶裏,再一次走到一個讓他不寒而栗的甬道裏。恐怖的陰影,為他指路的影子,不符合光學原理的影子投射,迷宮裏反複出現的侯風留下的符號……他一身冰冷,汗水不斷從他全身沒有體溫的毛孔裏涔出,臉上濕漉漉的如同被惡魔的舌頭舔過一樣。他顫唞著用筆畫到了侯風丟下他的地方,然後一路往前——那是自己的陰影給自己指的方向——那是一路油燈熄滅的黑暗之路。
侯風全然沒有注意到這些,他皺著眉將曾通手裏的紙張拿過來,將曾通回憶的甬道和自己的對照。除開沒有考慮距離因素,在剛開始的時候,基本上兩人一致。曾通能畫對當然有他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的因素。但到了後來,就越發亂起來,不僅和地圖不一致,和他侯風的回憶也完全不一致。
侯風覺得今天自己忽然有自從十八歲以來再也沒有過的難得的好耐心。他仔細地看著曾通的地圖,對這樣的情況他早已有了心理準備。他不奢望曾通的回憶能有多少準確的成分,他隻是想看看其中有沒有什麼可以值得他參考、激發並讓他回憶起更多東西的線索。但慢慢的他失望了。這個曾通不僅僅是對距離缺乏足夠的直觀印象,而是絕對一個沒有什麼方向感的家夥。到後來,甚至連東南西北、甚至連簡單的左拐右拐都不清楚。比如說這樣一個地方,明明是自己一個右拐、然後扔下他的地方,他沒有回轉,卻一路往裏走!真是廢物!他記得很清楚,那裏的油燈熄滅了,不可能在往裏走。他想起曾通在紙上描述的東西,不由惱怒起來。但曾通絕對看不出這一點,因為這時候侯風的臉上掛著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