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沒死,我也沒有,我們都讓醫院救活了。

那女人笑著,把煙往煙灰缸一按。然後從包裏取出一個東西,遞我,李醫生,送給你。

那是一個小小的魚缸,魚缸裏有一尾好看的金魚。

噢?這就是魚小姐故事裏提起的那尾鶴頂紅金魚嗎?

是的。

那麼名貴,你送我,林廊可——

她豁達地笑了,笑的時候,眼角有細碎的皺紋,水波一樣一閃一閃的。她仰起了脖子。她習慣把頭抬得高高的笑。鶴首翎姿,睥睨塵寰。

我看到她細白的脖子左側,有個指甲蓋般大小的疤,泛著粉色。

這就是她所講的,那魚精留給她的?

我沒有問。我不想令她更深地沉迷於這個故事。我的職責,是把她從這個故事裏解救出來,而不是更加深入。

——林廊要我送走它。他老要出去演戲,沒空養它。而你知道,我是不會再養它了,它幹涉到了我們的生活。

她說。說完,她又給我講這魚的習性,飼養水溫最好在十到二十八攝氏度左右,水質是中性軟水,水色常常要保持澄清,它最喜歡吃魚蟲、水蚯蚓、紅蟲,等等等等。

我誇張一笑,魚小姐,別嚇我了,吃的魚食都那麼講究,可我哪有空給它逮蟲子吃?

她調笑,養隻妖精來愛你,這樣的豔遇,別的男人求之不得。你不要嗎?我送給別人好了。

我忙點頭,我要我要。

她說,花鳥市場專門有人送魚蟲,你可以和他們定購的。說罷,給了我她以前和花鳥市場的聯係電話,姿態優雅地走了。

她走了,我的助手對著她的背影努著嘴說,這女人,狐狸味可真都夠大的。

我驚奇。我說,我覺得她很迷人啊,難道女人和男人的審美真的這麼不同?

助手咋舌,她又不是美女,有什麼迷人的?

我想了想,說,嚴格來說,她不是美女。但迷人是個事實。

喏,有什麼迷人的?不就是看著想和她上床嗎?助手再次嘟著嘴說。

一語中的。

我看著我的助手。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她們能顯微鏡般看出同類的特性,而且彼此侮辱。但那個魚茉莉,確實給人這樣的感覺,一個性感尤物。

生活無聊。

我養著這魚,我拋食喂它,說,來,給我跳一個。

它不跳,它隻在水裏遊著,和別的魚一樣,白癡一個。

我給它放巴格尼尼的音樂,說,來,給本少爺跳一支舞好了。

它也不合著拍子擺尾巴,隻知道呆頭呆腦,傻裏傻氣地吃食。

我敲著魚缸,說,飯桶,你真辜負了魚茉莉的好故事了。

我調來魚茉莉的資料,她是一位資深編劇,業內頗為有名,以編故事,賺觀眾的眼淚和鈔票為職。她的職業,並未騙我。可寫故事,真的寫得令她迷失在自己的故事裏,無法抽身了。

我看過《蘭陵王》,也在電視和娛樂報紙上見過林廊的照片。他是明星,光芒萬丈,確實好看得不像話,花樣男子。

但娛樂報上,多是林廊和某某某女星有染的報道,從未見半點魚茉莉和他的緋聞。難道這兩個人金針暗渡,涓滴不露地瞞了全天下?怎麼會?我搖頭,那些娛記,無縫不入,都是千裏眼,順風耳,天兵天將,幾十年前的事,都會挖出來鞭屍,怎麼會放過這麼有價值的姐弟戀而不去宣揚?

我時常與魚茉莉通電話,她的聲音在電話裏,也是懶洋洋的,她在電話裏話不多。大多是聽我說,最多,也就是問一問她的那尾魚過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