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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悅說,沒有關係,你不用陪我,我隻要跟在你身邊就好,看著你,看著你我也安心。

阮心期無奈,隻好由著她。走到碼頭的時候,薑悅仿佛是看到了一卷熟悉但猙獰的畫,腦子裏閃過很多淩亂的片段。有黑壓壓的大船,有匆匆的腳步,還有甲板,人影,西裝和帽子。

阮心期看她額頭上冒著冷汗,身體發顫,他問她是不是病了,她竟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阮心期唯有雇一個黃包車夫,叮囑說將這位小姐送到梨花巷薑家。

那夜,薑悅連連噩夢,夢見的都是身體淤青麵色慘白的自己,胸口破了一個洞,呼啦啦地,吹進冰冷的風。

翌日清早,不但頭發掉得更厲害,連嘴唇也發白。

阮振國再次提到阮家產業的分配與繼承問題。他已病入膏肓。顧醫生說,時至今日,唯有靠藥物盡量延長他的壽命,能拖多久,是多久。

而這一次,阮振國在他的叔侄兄弟麵前,竟歎息,清閣的性子,少了魄力,優柔寡斷,也許不適合做生意,但清雪又是女子,隻怕,更難。

眾人皆悶聲不語,心中各自盤算。

第十章 離恨,殺機,碧落黃泉

【 內鬼 】

我隻是路過吧。路過,就顯得自然,又不至於像一塊牛皮糖那樣失了顏麵。黑色的鐵皮小汽車裏,男子這樣跟自己說。

什麼開始變得這麼忸怩婆媽,竟然還要為自己的行為找一個看似恰當的理由?完全不像以前的那個他,雷厲風行,大無畏。

不由得在嘴角掛上一絲自嘲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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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在蘇和酒行的門口停下來。已經接近打烊的時間,鋪子裏燈光很昏暗。掌櫃在清算當天的帳目。蕭景陵走上去,問,藍映闕在嗎?

掌櫃大概是很反感這個公開在報紙上拆了他們招牌的男人,沒好氣地說,在,她跟大少爺在後麵的地窖裏。

倘若掌櫃的說是映闕獨自一人在地窖,那麼,蕭景陵一定會站在門口等著映闕出來吧。可他聽說阮清閣也在,他的眉頭就皺了起來。他們在地窖做什麼?為什麼映闕收了工卻不回家還要跟阮清閣膩在一起?

蕭景陵覺得自己卑鄙了。可是,卻又抑製不住。就好像,他曾經覺得自己說話太過幼稚一點也沒有大老板的架勢,但他也一樣改正不了。他的反常,他的局促,他的笨拙,他的小心眼,統統都來源於映闕這女子。她是他深沉的反麵的唯一見證。

地窖裏。昏昏黑黑。

蕭景陵先是聽見映闕的聲音,她說,都檢查了,壇子全是密封的,沒有問題。稍後阮清閣也說話了,為什麼偏偏是送到天福宮的酒才出了問題,其餘卻完好無損呢?

難道你想說,是我們天福宮自己出了紕漏?蕭景陵站在地窖的入口,聲音裏不帶嘲諷,亦沒有質問或者斥責,聽上去倒有幾分似玩笑。

阮清閣和映闕異口同聲,道,蕭老板?

他們沒有想到蕭景陵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頗有點尷尬。阮清閣解釋道,我沒有那樣的意思。隻是我們的酒從加工到儲存,都經過了嚴格的審查,以前也從沒有出現類似的情況。說罷,映闕又補充道,大少爺懷疑是有人在暗中做了手腳。

蕭景陵聳聳肩,用手指敲著酒壇子,道,那很簡單啊,誰負責看守地窖,誰有地窖的鑰匙?

是了。當初辭退的,那個叫李少亨的男人,是蘇和鎮上的同鄉。他這會兒大概重新回到鎮裏去了吧。當初阮清閣隻顧著責難他的瀆職,卻沒有詳加追究。到底那幾壇引人中毒的酒是怎樣產生的,是意外還是人為?如果是人為,那麼,是有人進地窖做了手腳,還是李少亨監守自盜?

【 忌出行 】

丁巳年。癸醜月。癸醜日。

宜開倉。入殮。移柩。安葬。立碑。忌嫁娶。忌出行。

映闕隨阮清閣一起回蘇和鎮。阮清閣要找李少亨。映闕看望父母。但他們的計劃都在半途夭折,他們沒有能回到鎮上。

船在河中起火。那些經年累月被酒浸染的木板,燒得極猖狂,像一盞巨大的河燈。

消息傳到南京的時候,立瑤正在喜滋滋地欣賞一塊懷表。那是她花了整個月的工錢買下來要送給阮清閣的。以前阮清閣總說,不能準確地掌握時間終究很不方便,可西洋的表那麼貴,他舍不得花那份錢,於是就遲遲地拖著。

已經兩天了吧。阮清閣走之前還說,家中的廚娘有一副巧手,能做各色的糕點,我這次回去,讓她做一些帶過來給你嚐嚐。

重要的不是美味,是心意。立瑤想想也覺得歡喜。

可是,這會兒,聽說阮清閣出事,心慌了,手抖了,懷表啪地一下掉在地上,表殼摔裂了,連指針也停了。

不顧一切地衝到醫院,病房裏,那奄奄一息的老人,好像是拚盡了最後的一絲力氣才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