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段(1 / 2)

出來。痛失愛子,讓他僅有的防線也崩塌。

立瑤前腳踏進去,他後腳就斷了氣。阮家的人擠在病床邊上,哭成一片。

有什麼立場去過問這場生死呢?分明已經身在地獄,心如刀割。可是,卻要假裝疏離。打著幌子說她在意的隻是另一個失蹤的人,是她的親姐姐。她可以和白涵香一樣哭得撕心裂肺,但她口裏喚的隻能是姐姐,姐姐。阮清閣的名字,被生生地逼進喉嚨裏,順著食道,咽回身體。

身體痛苦淒楚難當。

上班的時間,站著站著,一股悲傷襲遍全身,猛地栽倒。隻好告了假,病怏怏地獨自去醫院。起初,以為是傷風感冒,或者悲痛過度。

怎知道,醫生說,藍小姐,你有了身孕。恭喜。

可是,這到底,喜從何來?

她不停地哭。哭到腹痛。仿佛是那個小生命在提出抗議了。她喃喃自語,清閣清閣你到底在哪裏?你快回來。我和孩子都等著你。你要給我們帶好吃的糕點。

至於懷表。修理的師傅說,沒有大的問題,過幾天就能取。可是她的愛人能補得回來嗎?幾天,卻勝似人間幾千年。

到底阮清閣在哪裏?他是生還是死?映闕又在哪裏?倘若這世上一瞬間就沒有了至親與至愛,接下來的日子,要如何是好?

翌日,失火的船的殘骸已經基本上被打撈,有燒焦的木塊,也有燒焦的屍體,已無法辨認模樣。但數目是不齊的。也就是說,或許有人僥幸逃亡,可逃亡的人都有哪些,他們是生是死,想要弄清楚,隻怕得費上好一段工夫。阮家將事故報給警察廳,警察廳說,我們會派人繼續沿岸搜索。

但也隻是例行公事。草率,敷衍。

這個時候立瑤想到蕭景陵,在南京,她唯有想到他,她哭哭啼啼地去找他。

蕭景陵正在家中露天的陽台上品茶。聽見消息,手一震,茶杯裏滾燙的水濺到手背上。他竟絲毫不覺得疼。

然,他似乎跟立瑤一樣,名不正言不順的無權表露出太多的淒涼。

還要故作鎮定地,安慰立瑤,說自己一定會找到生還的人,打探出映闕的下落給立瑤一個交代。然後派司機送立瑤回家。自己,就在露台上怔怔地站了大半日,連下午原本有一筆生意要談也忘記了。

他知道,他是徹底坍塌。

某些曾讓他以為在生命裏將不屑一顧的事情,不但發生了,並且,猶有千斤。這千斤倏而落下,他徹底坍塌。

【 包藏禍心 】

丁巳年。癸醜月。末。

阮老爺的喪事已經辦妥。阮夫人在轉瞬之間失去生命裏最重要的兩個人,幾乎變得癡呆。但她寧願相信兒子還活著,她冀盼在不久的某一天會再見到他。

那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

阮家的產業,出乎意料的,由女子做了繼承。阮振國死得倉促,並未交代清楚,但阮振國的堂表兄弟叔侄妹弟們都記得,阮振國曾說阮心期並非他的親生,於是他們就有理由反對酒廠由阮心期來繼承。而阮清雪是女流,他們以為,女流之輩不足為懼。暫且看似公平地將酒廠撥到她的名義下。一個十指纖纖乳臭未幹的小姑娘如何應付得來,她一旦手忙腳亂了,他們就有的是機會喧賓奪主了。

然而,不管旁人怎樣盤算,這樣的安排,正中了清雪的下懷。她對於阮家這門生意的渴望,超過了任何人能夠想像。

包括阮心期。

直到清雪在眾人麵前否決了他的意見,儼然如隻手遮天。他才漸漸意識到,他的心上人也許並不是他以為的那樣簡單。他甚至覺得,當初酒行與天福宮的那場中毒事件,也是她,利用了他的衝動與野心,企圖借刀殺人。

——沒錯,李少亨是他買通的。偷偷地揭開酒蓋,再摻入無嗅無味的氧化劑,加速酒的變質,使人在飲用過後出現輕微的嘔吐腹瀉等症狀。事後李少亨假裝惶恐,承認自己失職,也是他教他,以退為進,掩人耳目。他還給了李少亨一筆錢,讓他離開南京暫避風頭,所以,就算阮清閣回到蘇和鎮,也是找不到李少亨的了。

這是他為了減低阮振國對阮清閣的信任而做的手腳。他想,如果早知道阮清閣會有此一劫,也許就不必那樣大費周章了。

而這件事情,清雪知道。或者說,她可以猜到。當初,若不是她用激將法在阮心期麵前扮同情,阮心期不會鋌而走險。她說,我知道這些年你為阮家盡心盡力,爹偏愛大哥,對你未免有失公平。大哥的才幹其實遠遠比不上你,酒廠如果交給你管理,我也是讚成的。她說,爹就是太看重大哥,他畢竟是爹親生的,單憑這份血緣也能得到爹的信任。她說,倘若爹知道,大哥其實不是他想像中的那樣能幹,也許爹的想法就會有改變了。

這一番話,阮心期事後回想,似乎字字句句都是一種慫恿,一種挑撥。如果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那麼,怪隻怪自己疏忽,沒有看清楚那黃雀在單純的外表之下包藏了怎樣的禍心。

而唯一讓阮心期意外的,是薑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