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自然而然,乃因我是有強烈孤獨癖的苑田的少數友人之一,而且也曾經把他的一生寫成小說,在一家雜誌上連載過的緣故。
「是這樣的……」
折原武夫在交談告一個段落之後,想起來似地問:
「想請問您,為什麼不把『殘燈』寫完呢?」
「殘燈」就是三十年前,昭和三年發表的描述苑田一生事跡的小說。當時是刊載到他與桂木文緒在京都的殉情未遂事件為止,未完結就結束了連載。被認為苑田一生最重要的一段,也是最後的一段,「複蘇」裏所歌詠的菖蒲殉情案前後的事,終究未曾發表出來。
「那是因為桂木文緒的家族提了抗議。我寫成桂木文緒這邊比苑田更熱烈地愛對方,一般人也是這種看法,但是家族方麵卻認定文緒是受了苑田的騙。」
「可是,都已經過了三十年了。這個時候,文緒的家族還有什麼抗議好提呢?您是不是願意來個完結篇?」
「這個嘛……發生菖蒲殉情案那一陣子,我已經沒有和苑田來往了,所以對事件的經過,知道得非常有限。」
「您對這個案子的真相,如何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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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般人的看法差不多,苑田是在酒家女依田朱子身上,追尋桂木文緒的影子。讀了『複蘇』就可以明白,在苑田心目中,朱子身上確實有另一個女人的幻影——不過,我倒覺得不光是這些而已。」
「這是說……」
「苑田的妻子因為肺病,過了很久的療養生活。巧的是依田朱子也是為了久病的丈夫——也是肺病,才去酒家執壺的女人。我相信,兩人有同病相憐的境遇,所以很能共鳴。另外,當時又是大正末期,社會風氣是頹廢的。」
我是在撒謊。桂木家提了抗議是事實,但「殘燈」最後一章未發表,卻另有原因——我認定這個原因,是不應該公開出來的。我覺得必需把菖蒲殉情案的真相,秘藏在我的心胸中,連同苑田嶽葉這位歌人寄托了自己生命的最後一朵花,埋葬在曆史的漆黑裏頭。
折原走後,我從劫後的行李包裏找出了三十年前的原稿。這「複蘇之章」,便是我依據苑田的遺集「複蘇」寫下的菖蒲殉情案的經過,未曾見過天日。後來,我往訪菖蒲案的現場——千代浦,發現到苑田和依田朱子一塊自殺的真相。
打消了發表之意,便是因為這個緣故。原來,在「複蘇」五十六首的背後,有著未為人所知——也是不可讓任何人知道的事實。
雲遮住了月,夜色顯得更濃了以後,便知水流比想象中更快速。一直都覺得細微的水聲,也在周遭一齊湧現。
這一帶,剛好是無數砂洲,把河流割裂成一條條細流,蛛網般密布的地點,流速也各各不同。滑過岸邊的,打漩的、注入深潭的、拂過蘆葦的,種種不同的水聲,就像是串串鈴鐺在比賽音色般地,在黑暗裏合奏。
天空也有流動的東西。
雲被自己所遮住的月的逆光,染成了不同的濃淡,彷佛散布的墨色紙片,飄浮在空中的氣流裏。
星被風吹刮著,落到地平線附近,再也沒法和人家的燈光區別了。那淡淡的光屑,有如流逝的螢火。就像這螢火的似有若無,他與朱子的兩個生命也燃燒不盡,天與地合而為一,在無限寬闊的漆黑世界裏懸宕著。
「這麼漆黑一團,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