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過也隻是長罷了……」
翻轉身子,沿朱子的視線看過去,房間一角擱著已經有裂縫的粗糙花器,插著兩枝菖蒲花,是白與紫的。筆直的莖充滿生命感,劍一般地豎在那裏,卻有一枝的花完全腐爛了,白色的一枝,花瓣也枯萎了。鮮明的季節,僅留存在莖與葉上。
「各個不同的顏色又.各個死去……」
朱子獨語般喃喃地說看,把紙煙的煙吹向花。聽來,這話好像在說著這時候的兩人,也好像說著她自己和丟在東京的丈夫。
進了同一床棉被後,隻讓肩和肩相貼著躺下來,也沒交談多少句話,光是看著半凋的,雨聲那麼無情地打在已經不能再稱為花的兩個涸竭的生命。
今天傍晚時分,雨忽然停了,他們像被澄清的晚風引誘了一般地出了旅店。朱子從東京穿來有不倒翁圖案,好像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穿的傖俗的和服,在街尾看到一家小麵店,她說想吃,多麼好吃似地連吃了三碗。為了找一個恰當的自殺地點,在河風吹拂的土堤上彳亍,有時拉開嗓門唱唱流行歌,有時那麼有趣似的碰碰苑田,跑來跑去嬉戲著笑個沒完。那還是真正快樂般的朗笑呢!
發現到纜在土堤上的一葉小舟,坐上去了。她還向苑田潑了水笑彎了腰。
不必搖槳,順流而下。過了多少時候了呢?月影已斜,該已是深更時分了。
當月再度隱到雲後時,小舟擺了一下停住了。河水在此流入一片密密麻麻的蘆葦叢中,好像是那比人還高的草把小舟纏住了。
「老師……」
靜了有好一陣子的朱子,低聲叫。
「老師。月亮再次露出臉來了,就可以了。請您忘了文緒小姐。」
低細,卻是清清楚楚的話語。
「嗯。」
朱子把側臉靠在苑田胸口。像在聽苑田的心髒跳動聲,一動也不動。不必朱子來提醒,苑田在上了小舟以後,一次也沒想到文緒。那幾乎使他覺得麻煩。但覺累得連口袋裏的藥,都沒有力氣吃下去。他覺得就這樣漂流下去,最後到達的地方就有死。
月意外地早就露臉,月光把燈籠的火光驅走,包裹住蒼茫夜色。朱子停止了呼吸般地靜默著,這時抬起了頭。
「忘了嗎?」
苑田點點點。
「那就……可以了吧。」
朱子離開苑田,雙手繞到腦後,取下梳子,把束在一起的發解下。發切過燈籠光,倏地垂落胸`前。白白的臉,被那有光澤的黑發包圍住。
也不曉得在那個時候藏在身上的,朱子把一把剃刀取出來,一手緊緊握住一大把發絲,毫不猶豫地下了剃刀。寒光一閃,刷的一聲,發絲脫離了朱子的生命,留在手上。以為是要給誰留下來的,卻一無留戀地擲在水麵上。它畫下了好幾道影子,雲絮一般地在風裏擴散開來,落在映著燈光的水麵上,然後很快地就被黑暗呑嗞掉了。朱子好像在禱告著一般地,靜靜地凝視著它。她似乎是在剛剛還係在自己生命中的一綹綹發絲裏,看到自己二十五年來並不算幸福,卻仍然有著無限依戀的大半輩子。
苑田想:朱子八成是在想著臥病的丈夫吧。正像他自己把最後的影子留給妻那樣,朱子也想把一束發絲,留給丈夫的吧。
朱子反反複複地做了同一個動作,把所有的頭發,剪齊在肩膀上,然後頭部一甩,轉向了苑田。
苑田幾乎叫出來。一直沒覺察出來的,原來朱子這麼把頭發剪短了以後,竟和留短